銀甲屍一時間沒了底氣,躊躇了許久,“可是人都是要死的。”
“是啊,人都是要死的。很容易,這裏雖說不高,可是你跳下去依舊沒有性命。這一世雖說結束了,可是之後呢?十八層地獄熬過去,再次輪回能是什麼?豬?狗?牛?羊?可是你們呢?”唐栗盯著那銀甲屍許久。“你們看似有無盡的生命,可是這難道不是你們的例子?”手指向地上紙人化成的灰燼,還有躺了一排已經麵目全非的鐵甲屍。“灰飛煙滅就是你所謂的永生?你們剝奪了他們做人最基本的權利……!”
此言一出,四下裏皆是抽氣聲。活著的人也不急著為死去的人哀悼,反倒是從心底裏覺得這個先鋒有些不同。
“你胡說,一定是在騙我。”銀甲屍保持著最後的倔強。“他們沒有死,我的主人可以複活他們,他們有無盡的生命。可以重新活好久。你說的不對,我不信……”
“哼……複活。”唐栗冷哼一聲。隻覺得自己在對牛彈琴,沒什麼可說的,可還是笑笑。“兩魂一魄一旦離開體內,再聚魂,你主人拿什麼聚魂?孤魂野鬼罷了,可是這屍體,嗬,也就是一副驅殼而已……就像你。”上下打量了眼前七八歲的孩子一眼。“你能這麼跟我說話,你一定活了很久……久到你自己不記得,可是你還是個孩子,三魂七魄隻是少了兩魄,你很幸運。可你也很不幸,你一輩子是你主子的奴隸……”
便是銀甲屍在如何狡辯,也沒有人回應他了,春桃按照唐栗的吩咐,把從京城帶出來的唯一的桃木箱子打開。唐栗拿出一遝黃紙,隨手順著風,洋洋灑灑在半空之中。
天色昏沉,與辰時的陽光明媚不同。踩在這片土地上,看著腳下的一具具屍體,唐栗心中悵惋。“一路走好……”又重新起了火,將箱子裏的香燭紙錢全部扔在火場之中。
“主子,這屍體燒了……怕是軍心不穩啊。”春桃十分擔憂。
唐栗卻搖搖頭,“不會的,這些都是保家衛國的將士,他們死的其所。死的光榮,是大魏的烈士,可是這要是留他們的屍身……豈不是給魔王殿送了一份大禮?還不如燒了的幹淨。”
《往生咒》念了一遍又一遍。一個個金色的字符揮灑在大地上。可是唐栗的心還是揪著放不下。大軍啟程,說是大軍,還不如說是一百多人。戰馬的足跡踏遍了整個猴山屯,走遍了整個蟒山,雖說不知道為什麼,可是看見每到一個小廟子,先鋒就下馬跪拜,口中嘟囔的話語也聽不懂,甚至還要順手插香,再傻這些人也知道,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張虎幾次欲言又止,可是心底對於先鋒的敬仰之情,卻是日益增加。在走出蟒山後的翌日,終於在全軍安營的時候,湊近唐栗。“先鋒,那一路的小廟子……”
“多心了?”本在看地圖的唐栗抬眼看了一眼。“還是……別人多心了?”
“沒有,弟兄們沒有說什麼。”張虎慌忙間忙擺手。“就是我隨口一問。您忙……您忙。”
唐栗低了頭,借著火光看著地圖。這地圖上十分簡陋,如果沒帶這些人,用著縮地成寸,可能很快也就到了前線。但是……沒有但是。張虎左右看先鋒沒有搭理自己的意思,搓了搓手準備離開,可是即便是這樣,還是一步三回頭,猶猶豫豫。
“那些都是野仙家接受人間香火的地方,沒有什麼可怕的。都是些修煉的精怪,想必胡黃白柳灰你也是知道的。”唐栗頭也不抬起,就這麼自顧自的說話,張虎卻一溜煙兒坐在了唐栗的附近,借著烤火,專心聽唐栗說下去。
“……”唐栗本來沒有想繼續往下說,可是看著這麼個半大孩子好奇的樣子,有些無奈。忽然間想起自己小時候老將軍常常講的軍營裏的事情。那時候老將軍就說過,軍營裏都是過命的交情,都是手足,沒有上下級,隻有用心才能帶好這些士兵。
看了看坐在附近期待的張虎,唐栗約摸著老將軍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又想起老將軍每次都是十分驕傲的跟幾個孩子炫耀,戰王幼時是如何聽話,是如何坐在火堆旁聽自己講戰略謀劃。當時幾個人都是嗤之以鼻,覺得老將軍是吹噓。唐栗有著高於同齡人的靈魂,隻覺得,怕是幼時的戰王顯得無聊罷了。
現在看來,應該是崇敬的。自己也不隻一次聽阿璟說,軍隊裏將士們坐在一起說的閑話,可是出來十多天,好像自己重來沒有跟他們交過心。看著天上的明月,不由得對於魏璟禵的思念好似濤濤江河,奔湧不出。這種心亂如麻的感覺,唐栗並不喜歡。再看著張虎的眼神從期待,到失望,唐栗將手中的地圖合上。“你想聽我說野仙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