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風波起(1 / 3)

段晏走後,酈盛樓的生意因著睿王的駕臨越發欣榮,我積鬱累月的心境在一天天的忙碌中也日漸清朗起來,不為報答王妃和嬤嬤的養育恩情,不為追隨沈墨軒爭名逐利的步伐,這回我學著為自己而活。

人便是這麼這樣,一旦想明白了,先前懼怕的就再也不是什麼難題。在樓內遇上沈墨軒,我開始平靜的向他施禮,偶爾與他聊上幾句,也都是些關乎食宿的閑談,我不再拒人於千裏的態度讓他欣喜若狂,郝掌櫃曾向我提及,幾次見他與我聊完後都會傻傻地盯著我的背影癡笑,然而這些予我已無關緊要。

轉眼冬日過盡,春暖花開,蜷縮了整季的百姓們重回和煦的陽光下,大街上熙熙攘攘,多年來第一次,我真正體會到了春的氣息。

酈盛樓大廳。

“梓嫣姑娘,我的姑奶奶,我王佑全吃飯還是喝粥,可全指望您老的幫襯嘍……”王師爺哭喪著臉,眼巴巴的望著我。

“王師爺,您別說笑了,我一個姑娘家哪有這能耐,您還是另尋高明吧,”說完,我繼續低頭點算賬目。

“您有您有,這睿王殿下可是水潑不進、風灌不入,獨獨就聽您的話,梓嫣姑娘您說一句,比我們一大夥子人磨破了嘴皮還管用,”王師爺不放棄的說道。

我苦笑著搖搖頭,實在不願趟這渾水。

“郝爺,您倒是替我勸勸啊。”王師爺見我不為所動,轉向郝掌櫃求助。

“梓嫣,要不……你就勉為其難,幫幫王師爺吧,這都三天了,他也不容易啊,”郝掌櫃勸道:“平日裏他也沒少關照我們酈盛樓。”

我抬頭見著王師爺苦哈哈的模樣,想他畢竟是官府中人,場麵上的情麵還是要給的,況且照這架勢,不答應他是不會走的,終點頭應了他所求。

王師爺嘴裏的苦差要從梁靖每年一度的春季廟會說起。每年初春,梁靖城的巨賈們都會花費重金從各地禮聘各色名角,在城西的文武廟前上演一出八仙過海的傳統戲碼,一來討個口彩,祈禱當年風來雨順、國泰民安,二來也為城內每年一屆的文武比鬥做個開場。曆年的廟會和比鬥都由城內最有威望的關老夫子主持,梁靖城主霍天一自是座上最尊貴的客人。今年因著沈墨軒的駕臨,霍天一不敢造次,原想請了尊貴的睿王與民同樂,既長了身為城主的臉麵,又尋了機會在睿王麵前好好表現一番。城主的如意算盤打得是精,無奈沈墨軒不給麵子,於是這進退兩難的活兒就落到了機智的王師爺身上。說來王佑全也算是個人才,沈墨軒這廂行不通,竟把腦筋動到了我身上,硬是軟磨硬泡的和我耗了三日,就為了讓我去當說客。近來我雖與沈墨軒能搭上話,但實不願與他過從甚密,有所糾葛,故此我未應允王師爺所求,現今為了酈盛樓,也隻能硬著頭皮答應下來。

見我終於同意去擔說客,王師爺樂得手舞足蹈,“姑娘您可真真幫了我大忙了,改日酈盛樓需要幫忙,我王佑全定必挺身相助,萬死不辭!”說完,踩著輕快的步伐樂嗬嗬的回去複命。

望著王師爺走時的背影,我總覺事有蹊蹺,卻又說不上究竟哪兒不對勁。不作多想,我起身往西廂走去。

——

東西兩廂的內庭花園,白色玉蘭悄然綻放。朦朧月色下,沈墨軒一手執壺,一手握杯,將身子懶懶地斜靠於樹下。推酒入薄唇,眉頭微蹙,卻又很快舒展開來。微風拂過,玉蘭花瓣緩緩飄落,合著他隨風揚起的長發,構成了觸人心扉的畫卷。

我在園前停了腳步,不想打擾他的雅興,他卻已察覺我的到來。

“既已至此,不若陪我共飲一杯,”他舉了舉手中的酒杯,向我示意。

我略微猶豫了片刻,邁開停頓的步伐,向樹下走去。

“……後日的廟會你會不會去?”我開門見山的問。

他揚了揚眉,反問道:“你想我去?”

“隻是替人傳話,去與不去予我無妨。”嘴上雖這麼說,但我心裏還是希望能替王師爺把事給辦妥了,也不妄他辛辛苦苦的在酈盛樓蹲了三日。

“所托非人啊,”他淺淺一笑,隨手將斟滿的酒杯遞給我,“足見你真不是個好說客。”

我不置可否的聳了聳肩,接過酒豪爽地一飲而盡,辛辣的液體順著喉嚨流入肺腑,嗆得我直咳嗽。

“不是‘玉羅’嗎?”我拿著酒杯驚訝的問。

“是‘女兒紅’,”他從我手中接過酒杯,好氣又好笑的看著我:“難怪方才這麼霸氣。”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還以為是酒性淺柔的玉羅酒呢,早知是霸勁十足的女兒紅,斷不會這般幹脆地整杯下肚,現下後悔為時已晚。

“我去,”還在為胃裏的酒糾結,突然間他冒出一句。

“啊?”思緒有些遲鈍。

“如你所願,後日我會去廟會,”他重複道。

“哦,”我應聲:“我替王師爺謝過睿王恩典了,城主心裏定必樂開了花。”

“不用了……本王才懶得理他樂不樂呢,”後半句說的極輕,很快被風吹散。

“你說什麼?”我聽得不真切。

“無事,讓他們謝你就行。”

我有些不自在的笑了笑,既已達成目的,不便多留,尋了借口便待走人。臨走前,想到了什麼,躊躇再三,終忍不住多言了句:“女兒紅性烈傷身,還是玉羅吧,”說完頭也不回的匆匆而去。

身後,那人怔了一怔,冷冽的嘴角漸漸拉開了弧度,她心裏還是在意自己的。

因為在意,所以仍記得睿王殿下但凡淺酌必選玉羅,緣由玉羅性柔甘香不易醉,卻不知從三年前她鬆手的那一刻開始,玉羅不醉已成為對他最殘忍的折磨,女兒紅的宿醉不醒才能成全他夢中相見的奢望。

——

離初春廟會還有一日,愛熱鬧的寧蕊帶著安兒喜滋滋地出現在酈盛樓。

“呦,表小姐來了呀,這當口是衝著城裏的廟會來的吧?”郝掌櫃放下手頭的活,領了二人進門。

“我就說郝爺好眼色嘛,”寧蕊笑回道:“嫣姐姐呢?我可是奉了表哥的命給她送人來的,順便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