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斐然出生時,他的父皇曾經請當朝國師,為他卜過一卦,卦的內容說寧斐然一生曆劫雖多,但天生福厚命大,是長壽之相,且可終身為王,一輩子的王爺命。
這樣的卦像,當時的老皇帝很滿意。
寧斐然不是他的長子,他上麵不但有異母皇兄也還有同母皇兄,他一生的王爺命,極好極好了。
這樣既不會威脅到他上麵皇兄的皇位,還可多得他幾位皇兄的照顧,更不會引來皇兄們對他的猜忌懷疑,兄弟失和。
身為皇子,能一世做王爺,實是本份,但一輩子能做位忠君愛國的好王爺,卻是極難得的情份了。
這些年過去,當年的老國師和老皇帝都已做古,惟有當年卜的那個卦,永遠留了下來,成為事實。
哪怕這一片皇天厚土,朝代更替,從大印變成大陰,皇帝轉換,從大印昭明帝變成大陰鑫樂帝,寧斐然鐵打的王爺位置,卻是沒有變化的。
大陰帝開國皇帝寧斐弦,甫一登基,沒出三個月,就加封他同父異母的皇弟寧斐然為親王,封號還是之前大印國時的顯謹,把曾經屬於叛王南豫王寧賀照的封地,指給了寧斐然,還劃出好大一塊風調雨順、景色優美的地方,給寧斐然建了莊子,以方便寧斐然在那處休養調息。
鑫樂帝寧斐弦這種做法,大得前朝遺老的誇讚,都直指當今聖上英明仁厚,友愛兄弟。寧斐然在前朝做王爺時,就深得這些遺老們的喜愛,品德有口皆碑,是有名的賢王。
對於這樣的虛假讚揚,鑫樂帝寧斐弦每次聽了,都是麵無表情,心裏陣陣冷笑的。
這不過是他之前答應給他老婆金小鑫的,還有一點,他不得不記得,當初,在大印帝下令處死他時,寧斐然是顧念著他們手足之情的,雖把他弄得很慘,卻是留下他的性命。
一報還一報,因果裏,總是逃脫不掉這一層的。
至於寧斐然的前一任老婆,那個叫宮焉羽的女人,對不起,他攻下皇城城池時,就把那女人投進軍營裏,做了軍女支,他要讓這女人嚐盡生不如死之後,再痛苦羞辱地死去。
鑫樂帝寧斐弦他永遠忘不了他們母子,受了宮家女人的多少欺負,更別提這個叫宮焉羽的女人還扇過他家娘子的嘴巴,那就更不能讓她好過了。
鑫樂帝寧斐弦是個有恩必還、有仇必報的人。
之前對不起他的人,他一個不留,之前對他有恩的人,他都記得,該提拔的提拔、該賞賜的賞賜,悉數不拉,連他娘子那位偽二姐柳心蘭,都被他力排朝中耋老的眾議,賜婚給顯謹親王寧斐然為妻,加封為親王正妃了。
柳心蘭很感激寧斐弦以及金小鑫對她的好意,她對當不當王妃不感興趣。
她不是個貪慕虛名的人,從她喜歡上寧斐然那天,她就沒想過寧斐然是否為王,她喜歡的隻是這個叫寧斐然的謙謙君子。
如今,她隻是很想有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陪在顯謹親王寧斐然的身邊,王妃也好側妃也罷,能是寧斐然的女人,她就很開心了,她要好好照顧和侍候寧斐然,把膽敢打寧斐然主意的人,統統收拾掉。
這麼多年來,她最想收拾的那位就是原璃雲國寒王西門月笙。
說到西門月笙,不得不提這人真是極有手段,做了那麼多的壞事,竟還沒有遭到天譴,且還藏得無影無蹤。
這麼多年,不隻自己,大陰鑫樂帝寧斐弦、璃雲國的皇帝西門弘燁,甚至還有韃韃國的女皇阿夏莎,這麼多勢力都在傾盡心力地尋找他,卻都找不到他的蹤跡。不愧是多年做密探出身的,反追蹤能力實在是太強大了。
柳心蘭越想越不心甘,隻覺得要是不把西門月笙這個人除掉,她就算是有一天入土,都不能安息。
當年,兩軍陣前,要不是因為西門月笙的忽然倒戈,寧斐然怎會腹背受敵,才致使身體虧損成如今這副模樣,不但記憶受到嚴重的損傷,就連身體內裏,也是積屙成難。
一年四季,四季都在屋子裏過,再見不得春花秋月夏荷冬雪,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天都躺在榻上,隨便動動哪裏,都是疼得一身冷汗。
看得她心痛欲碎,她花費了多少心思請了多少位名醫聖手來,都是束手無策,為此,她都快要急出瘋牛病了。
想想那時,他們還都在京城的王府裏,王爺雖然每日也不見幾分笑容,但至少身體是健康無恙的。
練練書法,潑灑丹青,吹吹簫笛,怡情的趣味還是有的,哪像如今這樣啊,肩不能抬手不能提,連話都沒有力氣說上幾句,大有天不假年的意思了。
她以前暗暗發誓,今生不求柳青兒也就是如今的金小鑫,一是不想欠金小鑫太多,二是不想王爺見到金小鑫,想起以前那些事來,反而不能自持。
如今看來,那份誓言要做毀了,——王爺的身體,真是拖不下去了。
她接連去了三封書信,萬望金小鑫念之當年與王爺的舊情,和曾受過王爺的恩惠,能親身過來瞧一瞧,別在與她那三個男人,忙著生孩子了。
金小鑫接到柳心蘭這三封信時,正與她的大相公江翔,帶著他的大兒子江金在後院裏,玩跳格子遊戲。
當娘的絲毫不讓當兒子的,一大一小爭執著剛才那一局裏,金小鑫扔的口袋是否壓到邊線上。
一旁做評委的江翔,很是頭疼。
他不敢偏幫了媳婦,怕兒子脆弱的小心靈承受不住,他也不敢站在兒子這一邊,媳婦會用實際行動讓他知道,不疼老婆的下場有多麼淒慘的。
就在他左右為難時,柳心蘭送來的私信,徹底解了他的為難。
金小鑫在折開柳心蘭的信後,越讀越發沉重,看到第三封時,麵容陷入到淡淡的悲傷之中。
過了好一會兒,她長長地歎息了一聲,才說:“萬沒想到寧斐然的身體竟這般不堪了,為何不早與我說呢,每回我問,都說還好,拖到現在說不好了,才告訴我,請我過去,我又不是神仙。”
金小鑫的話雖是這般說的,但動作起來卻是一副誰也拉不住要走的模樣。
江翔本也沒想拉她、沒想勸她的。那日在瞧見她看柳心蘭信時的表情,就猜出她的決定了。出去走走也好,在這山穀裏麵一呆就是三、四年,是人都悶了。
他們一家三口,帶著江翔的徒弟、金小鑫的幹兒子金元寶,在寧斐弦派來的加強班侍衛隊護送下,向寧斐然寧王爺禦賜的山莊趕去。
金小鑫在離開山穀之前,特意通過密道去了山穀裏麵,寧斐弦外家留下的密室裏,順了一株上千年的靈芝。
那隻看守寶物的火紅色巨蟒見是她來了,還很歡快地衝她打招呼,並且毫無意外地用他們第一次見麵時的特殊方式和她遊戲了一番,——毫不猶豫地把她掛到了巨齒之下,搖啊搖地帶著她故地重遊。
金小鑫頂著一頭的黑線,為了能拿到那株靈芝,忍了又忍。其實她是沒有本事和火紅巨蟒真心鬥一鬥的。上古神物的種,不是她這種三腳貓能玩得轉的。
這幾年裏,她是很認真地學了武功,比當日那個武功小白,肯定高出不隻一點半點,但要她與火紅巨蟒這種非人類比,她覺得還很無力。
從山穀裏出來,抄近路,去往寧斐然那裏,用不了幾天的路程,卻走出了將近十天來。隻因他家大寶貝江金,是第一次出穀,看什麼都不淡定。
四、五歲的小孩子正是心性活潑之時,知道在他娘那裏他討不到便宜,就轉而纏著他爹和他的元寶哥哥。
江翔疼兒子疼得什麼似的,兒子想要什麼想看什麼想去哪裏玩又看哪裏稀奇,隻要提一個字,他這個當爹的,立刻會衝出去,拿過來,在兒子麵前獻寶。
金元寶更不用說,每當江金把他親娘金小鑫氣得跳腳,威脅要揍他時,總會第一個趕過去,把江金摟在懷裏,自己站到前麵,一副願意替他弟弟挨揍的樣子。
金小鑫那一巴掌揍到她自己親生兒子身上,毫無負疚感,但若是揍到她的養子金元寶身上,她隻覺得心疼肝疼連帶著身上每個毛細孔都疼了。
金元寶是當年她和江翔在璃雲國逃難的路上撿來的孩子。小家夥那時才六歲,雙目被前養父母揍得失明,是個可憐的孩子,若不是江翔執意收養他,他怕是早死多時了。
金小鑫和江翔去往韃韃國時,怕路途遙遠,小孩子承受不起,把他托付給當時嘉門關統領馥寄灃,後因嘉門關戰勢焦灼,馥寄灃派一隊侍衛,把他送去了璃雲國皇宮。
後來寧斐弦登基稱帝,立國號大陰,國內一片安穩,剛生了兒子的金小鑫也尋得落腳之處,江翔這才親自去璃雲國,把金元寶接了回來。好一家團聚。
相比自己生的淘氣包兒子江金,金小鑫更喜歡乖巧懂事的金元寶。還叫這孩子隨著自己的姓,說元寶的名字配上她的姓氏,實在是太招財了。他的一應生活起居,金小鑫都自己操心,不假於別人之手。
金元寶也很喜歡待在金小鑫和江翔的身邊,當年被他們兩個留在璃雲國時,他還以為他又一次被人拋棄了,直到江翔親自來接他,他摟著江翔哭得不行,不停地保證他一定會聽話,不要把他送給別人,而據侍候他的仆人說,這孩子之前已經兩個月沒有開口說過話了。
他不知道他在別人眼裏,已經很乖了,甚至乖得令人心疼。
金小鑫在得知這個情況後,連著幾晚都是把這個孩子摟在自己身邊睡的。
小孩子是不可以離大人太久的,他們神經脆弱又天性敏感,何況還是像金元寶這樣有過被拋棄有過被虐待經曆的小孩子。
自此,金小鑫對他,比對自己所生的那幾個還要疼要還要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