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八滿低著頭蹲在房門口,一聲都不吭,昏暗的油燈根本照不到他的臉,不過他那個背影已經足夠滄桑。
劉大立吸完最後一口煙,把煙屁股往地上一扔,說:“你自己看著辦,人是給你準備好了,就看你舍得不舍得了。上次俺已經幫了你一次了,這次可沒有那本事再幫你了。要不你就讓姓馮的那丫頭給錢。”
劉大立說完就走了。劉八滿還是蹲在門口不起來。
劉八滿的媳婦滿麵愁容地進來,也在劉八滿身邊蹲下了:“你說可咋辦呀?咱們那幾畝地不就是為了給傻子養老用的嘛。把地給了他,以後咱家可吃啥呀?”
劉八滿想了半天,用特別壓抑的聲音說:“不行就把臭丫兒賣了吧。聽說城裏也有人買丫頭,也能賣個萬八千的,至少能把人買回來。”
劉八滿的媳婦更犯愁:“傻子啥都不懂,就懂得疼他那臭丫頭!你把臭丫兒賣了,傻子能跟你幹?”
這時候隔壁那屋子裏一陣小姑娘吱吱歪歪的哭聲,然後就是傻子憨了吧唧語不成聲地哄孩子,很快就又恢複安靜了。
劉八滿心一狠:“賣地!”
他媳婦趕緊說:“那等俺們老了,一點雜活兒都幹不了了,咱咋活?咱不說咱自己,就是傻子,他怎麼活?”
劉八滿說:“沒兒子,誰給他養老?沒媳婦他哪來的兒子?有了兒子就是沒地也能去打工。”
“那馮老師,你不是說她是個好人嗎?她真的不能幫幫咱?她能看著咱日子過成這樣?”
劉八滿瞪了他媳婦一眼:“她沒把警察招來就不錯了。”
他媳婦不說話了,和劉八滿一起蹲在門口犯愁。
第二天一早,馮千裏從辦公室裏一出來就打了一個寒戰,山裏的秋風往骨頭裏冷。馮千裏看了看玻璃,單層窗戶,玻璃上都是哈氣。快入冬了。
今天是周六,學校裏沒人。馮千裏一邊備課一邊想著下周必須回家去取衣服了。不知不覺就到了中午。馮千裏剛覺得肚子餓,就聽外邊汽車進了校園。今天吃什麼,居然需要開車送來?
馮千裏抬頭一看,在皮卡的後鬥裏看到了一堆鐵疙瘩,還有一個漢子。這怎麼吃?
韓世融把車一停好就從車裏跳下來,衝著辦公室裏麵喊:“千裏做飯去!”
馮千裏從辦公室裏麵出來,腦子還沒想明白韓世融這是要弄什麼,呆呆地站在門口看著韓世融和那個漢子把暖氣爐子、三十幾片鑄鐵暖氣片和好幾根暖氣管一一擺在了辦公室門口。
馮千裏問:“這是什麼?”
韓世融反問:“你不認識?”
馮千裏說:“暖氣。”
韓世融說:“這不就行了。你是打算做飯還是跟這位師傅裝暖氣?”
馮千裏說:“我去做飯。”
馮千裏一路走到村部去。她在做飯的時候還沒弄明白韓世融這是在整哪一出。
馮千裏把飯做好,用保溫飯盒提到學校去。她站在學校門口的樹下看著韓世融站在梯子上把鐵皮煙筒從最高處的窗戶上伸出來。
韓世融下鄉的這段在山裏的日子,韓世融總是在太陽下奔波,身上曬出了一片清晰的二股筋背心的痕跡。現在雖然氣溫清冷,可已經幹了大半天活兒的韓世融和那位水暖師傅都打赤膀,還是滿身汗珠。他們的汗滴反射著陽光,肩膀和手臂上的古銅色肌肉閃閃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