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沈家殺豬飯的規矩,上菜分好幾輪,第一輪四個硬菜是用來打底的。所謂打底即是用飽滿的肉和油先塞實赴宴者的胃,叫他們接下來的吃相不再那麼急切,可以慢慢品其餘菜的滋味,而不是全程連毛帶皮吞咽像是餓了許久的豺狼。
桌上的硬菜差不多見了底後,沈家人吃飯的模樣也優雅了許多,他們的筷子不再揮舞得刷刷生風,眼睛也從盆上挪了開來。有人開始喝起了酒,與身邊的人談著天。
第二輪上來的菜就要比第一輪精致著許多,但依舊用海碗盛著,分量十足。麻辣血旺,鹵煮大腸,白斬雞,野鴨鍋子,滾刀豬雜,溜肝尖,爆腰花和炸丸子。
胡桃用筷子戳起一個炸丸子放在自己碗裏,眯起眼睛咬了一口,咬的那一瞬間汁水立馬在口腔裏爆炸開來,把她給驚到了!
炸丸子是白鶴原逢年過節的常備菜之一,家家戶戶的做法不同。窮人家一般做素丸子,加一點肉末調味,然後在餡兒裏拚命放麵粉或者粉條豆腐幹之類,頂多在裏麵攪一兩個蛋,在他們看來用油炸的東西本身就是頂尖的美味;富人家吃的多是葷丸子,肉多蛋多調和多,肥肉也舍得放,油汪汪軟綿綿的,這種丸子也叫富貴丸子。
沈三爺家做的是幹炸丸子,瘦多肥少完全不膩,丸子的口感卻一點兒都不柴,汁水想必是用凝固的肉凍做餡兒形成的,遇熱即化,心思非常巧妙。
沈三爺見胡桃愛吃,本想親自給胡桃夾幾個大的,沒想到他家的孩子們太久沒吃到肉,竟是把一海碗丸子吃了個精光,這情景叫他臉上紅了一紅。還好胡萊被他的大哥拉去喝酒,沒有看到這尷尬的一幕。
“五丫頭,知道廚房在哪兒吧?”沈三爺問胡桃。
胡桃眨巴著眼睛,點了點頭。
“把這個拿著,”沈三爺直接把海碗塞到了胡桃手裏,豪爽地說:“自己去裝一碗來吃,被人看到,就說是我讓你裝的!”
炸丸子是做席麵的固定菜之一,這東西有活數可多可少,體諒到孩子們的小樂趣,廚子一向是額外多做著數兒,炸出一批麵較為多的丸子大大方方等著小孩子們來“偷”,沈三爺打小也是這麼過來的,自然對這一點心知肚明。
胡桃拿著碗搖搖晃晃地來到了廚房,廚子們都累得癱軟正在自己房裏休息,隻有一個年紀大的婆婆一邊吃湯泡飯一邊看守廚房。她老眼昏花,胡桃站起來還沒灶台高,身形又小,故而專心嚼著醬瓜的她竟是完全沒發覺有個小娃娃淡定地從自己眼皮子底下進了廚房。
胡桃轉悠了一圈,終於在灶房後麵的涼台上看到了裝炸丸子的幾個大木桶,不過……
一個少女正蹲在木桶前偷吃丸子,她左手抓一把右手抓了一把,從側後麵看過去她的腮幫子還鼓鼓的,沾了不少油花。
胡桃吃了一驚,她還沒叫出聲來,那少女就察覺到了她的存在,回過頭看著她。
竟然是沈九!
沈九今天穿著非常利落的衣服,上衫下褲,似乎是專門為了偷吃丸子兒換上的行頭。看到胡桃後,她先是也嚇了一跳,隨即眼睛一亮。
不等胡桃說什麼,隻見沈九撲過來一把抱住了她,歡喜不已:“小靈童兒,你居然在這裏!”
“丸子。”胡桃晃了晃手裏的碗,她不打算告發沈九,人家可是沈家的寶貝疙瘩,別說偷吃丸子了,哪怕把這廚房一把火燒了也沒事,純屬一時興起;她很老實,心裏唯一的念頭隻是想把自己的那一份吃到嘴,隻要沈九不捏她的臉蛋或者扯她的小辮子,她就當什麼都沒看到。
“你要吃丸子?正好,我也想吃呢。”沈九拿過胡桃的碗裝了滿滿一大碗丸子,出乎意料的是她沒有把這個碗給胡桃,也沒有把她給放下來,而是三下兩下以一種非常詭異刁鑽的方法上了房頂,一屁股坐了下來,斜靠在煙囪上一邊看天一邊往嘴裏塞丸子。除了胡桃的碗,她手上還有一個包起來的大手帕,手帕上已經浸染了金黃的油,想必裏麵包的也是丸子。
胡桃這次是真的嚇到了!
她怎麼都想不到,沈九竟然有功夫!
穿越來大梁這麼久,她所遇到的都是和她一樣普普通通的人,大家都遵循著最原始的力學原理走路跑步,並沒有誰能這樣打破她的認知,身輕如燕地竄上這麼高的房頂。
“你不吃嗎?”沈九拿起一個丸子遞給胡桃。
胡桃心情複雜地接過了,沉默地吃了起來。
忍了好久,胡桃還是沒忍住,問沈九:“你會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