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太太沒有說話，她的腦袋依舊沉浸在大量的計算當中，完全沒有心思顧及周圍的環境。
“先不爭這個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興許老五熬過今晚就好了呢？”胡萊見胡信始終一言不發，眼神灰暗了不少，亮出了最後的底線：“救老五的命要緊，我手頭沒錢，家裏有銀子的話先借我五兩，這事兒耽誤不得。”
胡老太太回過神來，心裏矛盾猶豫了許久，最終才慢慢道：“三丫頭，我手裏的銀子之前都買了糧食啦，隻有一兩多……”
其實她手裏還有二三十兩，然而這可是胡嬌兒的嫁妝錢，那一兩多銀子也是她非常艱難才決定拿出來的。
胡仁大大咧咧道：“回來的時候你們可是都看著的，我手裏的銀子都交給你奶奶了，我們現在渾身上下可是一文都沒有！做工的工錢嘛，咱們家小子吃得多，都給吃啦！”
胡義一家一聲不吭，胡禮結結巴巴道：“三丫頭，我手裏還有六百多個錢，雖然不夠用，但是也能湊湊……”
劉氏也接上了話頭：“我還有根釵子，當了應該能有幾錢銀子……”
胡萊衝著他們一家點點頭，胡禮一家此時的傾力相助，她記在心裏了。
胡萊把目光看向胡信，胡信的臉紅得可怕，簡直要燃燒起來。
“爹，救救老五吧，不管怎麼說先撐過今晚，以後的事情還有我。”
高氏在暗中又揪了胡信一把，用隻有他能聽到的聲音低低道：“胡老四，你要是敢拿出一文錢，我今兒就離了這個家！現在拿出錢以後就甩不掉了，還不如一了百了！”
胡信的心像是在油鍋裏一樣被翻來覆去的煎熬著，最終胡碩病情的無底洞恐懼擊敗了他最後一絲良心與責任，他低下了頭，什麼都沒說。
胡萊的心一下子沉到了穀底，胡仁一直看不慣胡老四能娶到一個年輕漂亮手裏還有錢的寡婦，這個時候更是抓緊機會擠兌他：“喲，老四，老三一家都翻出家底兒救你兒子了，你怎麼這個時候賣呆呢？別人不知道，我可是知道的！你年輕力壯，又有三丫頭匡扶，每天拿的工錢可都是上上份兒的呀！你又是一文不花的性子，難道連一點兒錢都拿不出來嗎？別墨跡了，再耗著，你兒子都沒啦！”
胡信顫抖著，結結巴巴道：“工錢……都……都花了……我沒有……”
胡萊閉上了眼睛。
胡家人依舊在爭論不休，隻有兩個人完全置身事外，一個是心如死灰的胡萊，另一個則是唏噓不已的馬鐵嘴。
可憐的孩子們呀……馬鐵嘴搖搖頭，歎了一口氣。
胡萊悄然回到了房間，看著臉色蠟黃的胡碩，不由得流下了眼淚。
倘若從一開始胡信就沒有回白鶴原就好了，他還永遠是記憶中那個漂亮瀟灑的父親，至少在回憶中父親是愛他們的，這種失而複得比永遠失去更加殘酷。胡萊緊緊抱住了胡碩，胡碩險些被她抱得喘不過氣來，然而他沒有掙紮，眼角也流下了淚水。
胡萊並沒有指望胡信完全負擔起胡碩將來全部的醫藥費，她隻是想知道在生死攸關的時刻，胡信到底是會選擇自己唯一的兒子，還是其他的什麼東西。可是胡信讓她失望了，他嘴裏說著最疼他們，卻能眼睜睜地任由兒子錯過最後一絲希望，生生地扼殺了他。
如果這次不是試探，而是真的生病呢？胡萊不敢想象他們自己手裏沒有錢的下場。
從今以後，她再也不會對胡信這個名義上的親生父親再抱有任何期待了。
最後，胡老太太拿出一兩二錢八分銀子，胡禮拿出了六百三十七個錢，劉氏的簪子估價二錢半銀子，胡萊寫了個欠條，馬鐵嘴才把藥拿了出來，喂給了胡碩。
那顆所謂的“寶王丸”實際上是糖球兒裹了一層蜂蜜和涼藥，甜甜潤潤的，胡碩的心裏卻是苦的，覺不出甜味兒來。他閉著眼，含著糖球，眼角濕漉漉的。
“得，我已經盡力啦！”馬鐵嘴遺憾不已地合上藥箱子，對胡家人道：“明兒是在家裏幹等呢，還是去縣裏找醫生，都隨你們！希望這孩子福大命大吧！唉，可憐的沒了娘的孩子呀……”
馬鐵嘴看了胡萊一眼，露出了些隻有他們之間能懂的神情。
胡老太太開始幹嚎起來，也不知道是為了胡碩還是那一兩多銀子，胡家其他人紛紛忙著安慰老太太，指責胡信或者推卸責任，沒有任何人注意到胡萊早已不聲不響地緊緊關上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