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黃粱一赴(1 / 3)

絕望,痛苦,不甘,像一把把鋒利的尖刀淩遲著他的心髒。

陸老爺渾身顫抖著從夢中驚醒,背上的衣服已經被汗水打濕,在冬日的夜裏,直涼到了心裏。

他從不知,婉兒去的那樣痛苦淒慘,也從不知,他竟把她傷的那樣深。

那種絕望的感覺,他已經在夢中反複嚐了無數次,每一次到最後雲婉無助的哭求聲,都讓他痛到想把整顆心髒剖出來。

想想那個溫柔體貼,清淨淡然的女子,陸老爺摸著自己的胸膛,想著他明明是愛她的呀!為何到了後來,他卻被豬油蒙蔽了心,讓她和她們的孩子去的那樣淒慘。

而每一次夢到雲婉在夜晚悄悄哭泣的時候,在雲婉看到他和雲萍恩愛的時候,還有他們的孩子一點點死去,她躺在冰冷的雨地裏漸漸停了呼吸的時候,他都恨不得,將自己千刀萬剮。

尤其是那種從甜到苦,從親密到絕望的感覺,一遍遍的在他心頭重複。

吃飯時,他會想起雲婉,麵對雲萍時,他麵前浮現的還是雲婉那張臉。陸重前來探望他的時候,陸老爺甚至在想,若他和婉兒的孩子還活著,是不是比重兒還要大上兩歲……

陸老爺甚至都不再去想,他奮鬥了大半輩子的官位,接下來該去如何應酬了,隻每日昏昏沉沉,在崩潰的邊緣掙紮。

擅離職守的結果,是一紙公文到了家中,他奮鬥了幾十年才爬上去的位子,一下子罷免了個幹幹淨淨。

陸老爺手中握著公文,隻覺得無比麻木,想想要這些身外之名,還有什麼用?

父母養育一生,他之前努力念書,是想讓父母過的好,可以讓他們安享終老。成親以後,他想讓雲婉過的好,不想讓她那樣嬌弱的女子,跟著他吃那麼多的苦。

可等一切得到了,父母卻已經去了,甚至到最後,養育他一生的爹娘床前,都是雲婉在侍奉著,端茶倒水了。

他也給了雲婉一個官家太太的名號,但那時,她已經不屑了,因為她的心,已經死了。

細細回想,曾經奮鬥的動力和原因都已經不在了,他還要那一官一職做什麼?

他甚至自覺,都不能從這周而複始的噩夢中走出來。

而他也不願走出來了,因為他,沒有那個資格。

行至桌前,點燃蠟燭。

陸老爺握起筆,又回想起當年的畫麵,臉上禁不住老淚縱橫。

已經吩咐了伺候的人,等天一亮,就讓遲兒到他的房間來一趟,幫他把餘生最後的事情做完。

提起筆,在潔白的宣紙上落下一行又一行。

剛毅端正的字體,帶著手中顫抖的痕跡,筆尖記下的,是雲萍此生一筆筆的罪孽。

他們都該為自己的罪責付出應有的代價。

而雲萍,或是殺人償命,或是沒有盡頭的牢獄之災,全憑她個人的造化吧!

落款處寫下名字的最後一筆,陸老爺沒有再看第二遍,直接把信封好,放在了一旁。

靜坐片刻,陸老爺哈哈一笑,到書架前,尋了那本詩經出來,翻到《擊鼓》那篇,如年輕時一樣,一遍遍的讀了起來。

仿佛一回頭,身後的女子正補著手中的衣裳,一起輕輕的唱到。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啊!與子偕終老……”

……

寒冬時節,地上的白雪落了厚厚的一層,一如陸府門頭上掛著的,蒼白的燈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