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全部承受並將帶著它們和我一起遠行。
我走了,童漢,很遺憾我不能再見你一麵就走了。
我真的很想再見你一麵,為了我和你有過的友愛、性愛和情愛。但是我們卻不能再見。或許這一走,我們永遠都不會再見了。
童漢,我不想告訴你為什麼?因為……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為什麼要走?為什麼舍棄我擁有的億元資財?為什麼會離開你?假如一定得說個為什麼?我隻能告訴你:我去尋找我的朋友夏妝。夏妝不是你。我奇怪我居然會有這樣的感覺?我為我重新的判斷感到驚訝。
你不是夏妝,從你改變成為男人的時候就不是。
你是男人童漢。夏妝是女人。
夏妝和你是兩個人,而我卻把你們當成是一個人,這種錯覺導致了我為你付出真情。在你之前,我沒愛過任何男人,因為男人都不是好東西。我恨男人。但是後來我卻愛上了你!我愛你,都是因為我非常非常懷念夏妝的緣故。
現在好了,我終於把你和夏妝區別開來。我可以認清誰是誰非,如今你這個稱雄世界上的豪強霸氣的人,是童漢。而那個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夏妝,早已在十幾年前就消失了。她是從這座城市消失的,驚人的舉動之後無影無蹤,就像一聲呐喊過後的平靜。
她是背著我去的,因為我曾阻止和反對過她違反天命的行為。所以最後她連我這個最好的朋友都信不過,就悄悄地離去了。
她為什麼那樣做?又為什麼離去?那時候我不明白。
但現在我明白了。
我知道傳說中有這樣一種鳥:它非常非常美麗和高貴,無窮的吸引力和魅力令百鳥朝拜,使人類讚歎。
當它羽毛豐滿、色彩絢爛的時候,它就盡情地淩空翱翔。而當它羽翼衰老、姿色黯淡的時候,它則從容地向烈火飛去,在大火涅磐——這種鳥經過涅磐,才獲得新生,再創生命的輝煌!這種鳥就是鳳凰。
曾經很美麗的女人夏妝在衰落的時候把生命投入熔爐,她就像鳳凰一樣。
鳳凰涅磐——這是對我的朋友夏妝最好的形容。
我也像我的朋友,曾經是很美麗的女人。但是我卻沒有像鳳凰一樣,因為我沒有涅磐的勇氣。
然而我很懷念我的朋友,像懷念青春一樣懷念她。而我覺得她也在懷念我,並且在很遠的前方期望著我。
我就要去遠行了。童漢。除了開走你送的一部車子,什麼都留下來,任你處理。我為什麼一定要你送的車子,因為這是你賜給我的翅膀,我要依靠它去飛翔。
飛翔,我現在比任何時候都渴望著這種衝動。我已經有了這種衝動。我要飛到任何我沒有到過的地方去,比如鄉村、草原、戈壁和沙漠。比如敦煌。
它們像一幅幅清新的畫吸引著我。我要飛過和經曆這些地方,把我生命中剩下的所有力量和感情,傾注給我陌生與神秘的天空和泥土。別了,童漢,惟一被我愛過的男人!
宋小媛
惶恐不安地,我讀完宋小媛的長書,就像一名病人眼睜睜地看著手術刀冷酷地切割自己潰瘍或腫瘤的肺腑。
事實上我就是被手術。宋小媛敏銳的信像一把鋒利的手術刀,深刻地解剖著我。我看到我的胸膛被切開,就像是田地被鋤頭開墾一樣,於是我看到我的心就像紅薯一樣被挖出來,丟到一邊。
可是,我又看到一顆新的心髒,移植進我的胸膛裏——那是一顆健康完美的心髒,就像是一粒純正飽滿的玫瑰種子,種在我已像沃土的胸腔裏。然後,我就聽到新的心髒跳動的聲音,像一首旋律優美的愛情音樂。我忽然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幸福,傳徹我的身體,像極地普遍永久的光芒。
尾聲
“我不知道我將來怎麼辦,總之我移交出去的職位和財富,我絕對不會要回來。”
“可是為了一名迷失的女人,你可以千方百計和不惜一切!”
那位長得十分像薑文的高大壯實的小夥子,在給我的汽車加油的時候,動作遲鈍緩慢。
他先是指示要求我把車停止在符合他心意的位置上,等我下車後他才回頭把油管拖過來。在把油輸入油箱之前,他居然把未流通但油漬斑斑的油管掛在脖子上,而用雙手去擰油箱的蓋子。蓋子打開後他把其實可以放在車棚上或地上的蓋子,塞進他牛仔服的口袋裏。他的動作和風度令人可笑,也令我有些感動,因為他這麼小心謹慎地服務是為了不讓油汙弄髒車主的車子,而寧可弄髒他自己的身體。
所以在他給油箱加油當中,我忍不住跟他說活:“小夥子,像你這麼給車子加油,有沒有得過表揚?”他沒有回話,但是他搖了搖頭。
“其實你不必這麼一絲不苟。你隻要小心煙火和不把水管當油管就行。”我說。
他什麼都不表態,隻顧埋頭加油。我也就啞口無言。
但是在油箱加滿了油,把蓋子擰好之後,他開口說話了:“我並不是對每輛車都這樣。”
“是嗎?”我說。
“我有時……經常把油掉在地上或把車子弄髒。但對你的車子我可不敢。”
“為什麼?”我說。
“因為你的車子實在太……”他的話忽然中斷,大概是因為找不到恰當的詞。
“太……”他看著車子,“真是太美了!”他說。
“‘利莫’牌,美國車。”我說。
“這種牌子和派頭的汽車實在少見。”他說。
“不過不久前我見過一輛,而且和你這部車一模一樣。”
“你說什麼?”我緊緊盯著像薑文的小夥子。
“你說你見過和這部一模一樣的車子?”我說。
“是的,怎麼啦?”他說。我說:“我要你跟我說,你是怎麼看見它的?”“它在這裏加油,我就看見了。”他說。
“麻煩你詳細跟我說,越詳細越好!”我說。
然後我從口袋裏摸出錢來,遞了張一百元給他。
他接過錢,信口就說:“就是和這部一模一樣的車子。”然後他才反複用目光察看著車子。
“沒錯,是一模一樣。”他肯定地說,“不久前它在這裏加過油,還是我親自加上的。”
“多久?”他瞠目想了想,說:“三個星期,反正不超過一個月。開車的是個女人。”
“有多大年紀?”我說。
“看上去有四十了,”他說“因為我媽四十歲的時候就是她那個樣子。”
“你等等。”我說。我回到汽車上去,從夾包裏取出一張相片——宋小媛較近現在的一張留影,我從相冊中選的。
小夥子端詳著照片,說:“她比照片上的要老幾年,但我肯定是她!”“謝謝,謝謝!”我激動地向小夥子道謝,並把從口袋裏摸到的錢全塞給他。
“你已經給過我錢了。”他說。
“剛才給的太少了。”我說。
“你就是連油錢一起給,也要不了這麼多。”
他看著手上的一大把錢說,“我不認為我對你說的幾句話值什麼錢。”
“但是我覺得很值錢,”我說,“你的話對我太重要了。就是把這座油站全賣了,也不如你的話值錢。”
“你是在找那個女人麼?”他覺察地說。
“是的。”我向他承認,“為了找到她,我跑了幾千公裏。你的話使我確信我沒有走錯方向。”
“她是往西走的,”他說,“我們這裏是西安。再往西,就是敦煌了。”
“我知道。”我說。
“她是你的婆姨?”像薑文的小夥子說,但是他一說話,就不像薑文了,因為他說漏了嘴,把婚配的女人叫婆姨,而真薑文不會。他是個假薑文。
我搖搖頭。
“那就是老相好了!”假薑文轉口說,口氣卻忽然帶著真薑文的幽默。
“你說中了。”我說。
“一個老相好,讓你費死勁去找。她一定是能讓你丟魂的女人。”
“你又說中了。”我說。
“你是從南方來。”他說。
“你怎麼知道?”
他說:“因為你模仿這地方的口音不像。”
“我看你也不像這地方的人。”我說。
“你這麼說我很高興。但我真是這地方的人。”
“是嗎?”我憐惜地看著他,很想知道並記住這個幫助過我的人的名字。
“你叫什麼?”我說。
“薑文。”
“薑文?”我驚愕。
“薑文。”他字正腔圓地說。
“薑文,”我說,“你知不知道除了你,還有另外一個人,也叫薑文?”
“知道,他是著名的電影明星。我們倆長得一模一樣,連姓名也一樣。但就是命運不一樣。他榮華富貴,紅得發紫,而我卻貧困低賤,在這裏給汽車加油。”薑文談著薑文。
“薑文,如果我說我能讓你馬上成為一個榮華富貴或紅得發紫的人物,你相信嗎?”薑文搖著頭,表示不相信。
“請你相信我。”我說。“我真的能說到做到。”
薑文說:“我相信你。”於是,我寫了一張紙條。紙條上這麼寫著:
我決定把我的職位,以及財產,轉移給手持這張紙條的名叫薑文的特殊青年。
他的特殊之處在於:他的手上沾滿油漬,但他的品性無比純潔。
童漢
我把紙條遞給薑文,告訴他隻要憑著這張紙條,就可以去接替我的職位和接受我的財產——“你將成為漢通集團的總裁和擁有一百億資財的富翁。”我說,“沒有人能阻止你和反對你,因為這紙條是我寫的,無論用什麼手段進行鑒定,都是我的筆跡。”
薑文拿著紙條,誠摯的看著我。“那麼你呢?”他說。“你將來怎麼辦?你追上並且牽住和你相好的女人後,你們將要去哪?”我說:“我不知道我將來怎麼辦,也不知道我們將來要去哪裏。總之或者但是,我移交出去的地位和財富,我是絕不會再要回來!”“是為了一個迷失的女人,你可以千方百計和不惜一切?!”“那是因為我們曾經是榮辱與共或相濡以沫的……朋友。”
薑文說:“你會找到她的,因為她就走在你的前麵。”
“如果走得順利的話,她現在應該到了敦煌。”
“她為什麼要去敦煌?”
“因為她沒有去過敦煌。而敦煌長存著一個令她神迷的飛天故事。那個故事就鐫刻和描繪在敦煌的壁畫上。她理想成為壁畫上那個飛天的女人,所以她一定是去了敦煌。”
“她知道你也正在去敦煌的路上嗎?”
“不知道。”
“那她一定等不了你的到來,就早先欣賞到了那個飛天的故事或壁畫上那個女人。”
“那不要緊,隻要飛天的故事長存或壁畫上飛天的女人不朽,即使我來遲了,也一樣能欣賞到。”
“你趕快去吧,”薑文說,“去得太晚了,就會像夢一樣。”
“我也想這麼對你說。”
於是,我們像水一樣,離開了加油站。行進在朝天的道路上,薑文把道路當成了向往大海的河流——他成為一條肥美的魚。他瑩潔的淚水成為翻騰的浪花。
而舒展在我前麵的道路,就像迎風飛舞的火舌,熱烈的、生動地,像情人一樣,舔著我發光的翅膀和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