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千千惶急地伸出手來,試圖挽留那往下墜的小人兒,然而,已經太晚了。
“千千姑娘……”陳阿嫂有些無措地看著大滴大滴的眼淚從千千的眼中湧出,在臉頰上化成一道一道的小水渠,接著一顆一顆地流在地下,“不好意思啊,都是我這老婆子手笨……唉……”
“陳阿嫂,沒什麼,不關你事。”千千牽起嘴角,似乎是要做出一個笑容,然而那表情卻皺皺巴巴地,令人心疼。
她咬著唇,緩緩地蹲下去,想要撿起那一片一片碎裂的泥,然而越是慌張,越是撿不起來,撿起來的泥片因為沾了她眼淚的關係,很快就化掉了,隻剩下滿手的泥漿和粉末。
她小小的身軀抽搐成一團,瘦弱肩膀輕輕顫抖著,手指無比珍惜地捧著那些破碎的泥漿,喉嚨中發出一聲聲壓抑地哽咽。
難道……上天的意思,真是這樣?
難道,這就是我們的結局麼?
她是個很信命的女生,也總覺得冥冥中,一切的事情都是注定。
她總是告訴自己,是命運將她越過千裏,帶到雲竣的身邊。
然而,現在,是命運告訴她,讓她放手麼?
你和我的緣分……是不是真的就這樣結束了?
她咬著嘴唇,像受傷的小獸,要蜷縮在一個小小的洞穴裏,才讓自己覺得沒那麼冷。
陳阿嫂滿是驚惶和抱歉地站在一邊,不知道怎麼辦,隻得不停地說:“千千姑娘你不要嚇我啊……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兒……你人那麼好,一定會遇見對你好的人的……”
千千抬起頭,眼皮已經有些腫了,強撐著微笑了一下:“我沒事,陳阿嫂,你回去吧。”
“千千姑娘……”
“我想靜一下。”
陳阿嫂雖說還是有些不放心,一步三回頭地走掉了。
這個平日裏活潑飛揚的小姑娘,會有什麼傷心的事情呢……
夜深了。
兩個小丫鬟都睡著了,千千一個人瘦弱的身影,還映在微黃的窗紗上。
她在和泥。
和著和著,她忽然想起那首呢喃的民謠:“你儂我儂,忒煞情多;情多處,熱如火;把一塊泥,撚一個你,塑一個我,將咱兩個一齊打碎,用水調和;再撚一個你,再塑一個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與你生同一個衾,死同一個槨。”
她曾經無比喜歡這首詞,以為這是一對男女情到濃時的誓言。後來才知道,這是元人趙孟頫欲娶妾時,其妻管道升特作此詞,表示她對丈夫深濃不可分的感情。
為什麼,這世上,最後癡情不變的,都是女子呢……
她嘴角浮起一絲淒涼的笑意。
也許是因為,男子的心中事情太多,而女子的心中,感情最重。
夜愈發深了。
千千伶仃的身影還坐在桌前,右手拿著刻刀,在泥上反複描摹。
她始終睡不著,一定要再造一個雲竣的泥人兒出來。
也許,當感情已經不能繼續的時候,隻能靠這種外物聊以自我安慰吧。
她白皙纖細的小手執著刻刀,輕輕描繪他的眉:修長濃黑,深入鬢中,帶著凜然氣息;他的眼,深邃明亮,帶著笑意和邪氣;他的鼻梁,高挺纖秀,如同混血兒般的標致;他的唇角……啊,唇角,就好像隨時能開出薔薇花的唇角,那樣迷人,卻也那樣傷人……
她刻著刻著,就癡了……
過了半晌,才驚覺自己又流下了眼淚。
一別將近半年,雲竣,你在做什麼呢。
夜闌人靜,你有沒有,是否也會偶然想起我?
她正暗自思量心傷之際,忽然聽見門口一聲短促且尖銳的聲音!
她一驚,別過頭去,便看見修長男子一身白衣瑩然生輝,飄然而入。
“二哥!”千千驚呼,“這麼晚了,還來我這裏?”
洛驛看起來有幾分心事,卻默然無語,他靜靜走上前,也不說甚麼,細細地端詳著千千,看她手上的活兒,刻刀,泥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