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1 / 3)

選舉後的第三天上午下班時分,田主任看我整理畢桌上的東西正欲離去,連忙向我擺擺手,並暗使眼色,示意我待會兒回去。

常英和錢書剛走後,田主任沒有立即發話,而是若有所思地悶悶抽了會兒煙,才吞吞吐吐地開口說:“小王,我給你透露個信兒,你聽了不要生氣,更不可出去亂說。”我看他心事重重的樣子,心想大概一定是對我不利的事情。其實,田主任還不知底細,自從那天高所長我倆通過電話之後,我對這次選舉的結局早就有了心理準備。所以,我蠻不在乎地說:“田叔,有什麼話您盡管直說,我保證不急不氣,絕對保密。”他這才放心地說道:“局裏上午召開班子會,也讓我列席參加了,任務是讓我做個記錄,至於選票是啥時候統計出來的我不清楚。”他頓了頓,連抽幾口煙,接著說,“據局長們的統計結果:被推選的後備幹部獲得十票以上的共有七人,你也在內,他們的意見是優中選優,綜合考慮,定四名人員,結果尚所長、朱天朋、錢書剛還有曹律師最後當選了。”

“尚所長和曹……”我急不可耐地發問。

“別著急!這孩子,先等我說完嘛。”

他譏笑說:“六名優秀分子完全從高票往低票查,得最高票的是馬局長,二十五票;其次是常英,得二十二票。下餘的四人就不說了吧,反正也沒咱倆。不過,你得的票數也不算少,好像是十二票吧,反正還比我多一票呢。你別看他們平時田叔,田主任呀口甜得不得了,真遇到正勁事時早把我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你說的也不一定完全對,田叔。你親眼看見選票了嗎?你咋知道同誌們投你的票少呢?”我糾正說。

“你這孩子,腦袋瓜子總算徹底開了竅了。我也很納悶!前六名中,有五人已連續獲得過兩年的優秀了,根據上麵的政策,連續三年獲得單位優秀的可以上漲一級工資,難道這是偶然的巧合嗎?再說,我都不信,常英那娘兒們,能比我多出一倍的選票?我再沒威信,也不至於落到這般地步!你敢說他們沒有在選票上做手腳嗎?”他緊接著又警告我說:“我看你小子對常英挺有點意思的,可不能出賣了你田叔呀!”

“開啥子玩笑呀!田叔,你把我當成什麼人啦!我偶爾吹吹她不過是逗她玩玩罷了,哪能與咱爺倆的關係相比?他們為騙取工資竟然摒棄公平顛倒是非,這不是在明目張膽地挖國家的牆腳嘛?”

“甭管他們挖誰的牆角,你又不是中央領導,操那份閑心幹啥!”他氣呼呼地怪我說。

我心裏明白田主任的氣不打一處來,一來他與常英一向不和,忍受不了她處處得勢;二來他認為領導對我不公;三來他正直的秉性使然,凡遇著不合理的事情便忍耐不住。他早就斷絕了名利之念,不會再去計較優秀不優秀的事,他的發怒並非為了自己。我本來沒咋生氣,而受到他一身正氣的感染,倒真來氣了,便咬牙切齒地說:“他們也太不講道理了,咱到縣裏反映去。”

“你看你!剛剛表揚了你,馬上又昏了頭。反映?你去找誰反映!他們都是一個鼻孔眼裏出氣,官官相護,自古皆然。都怨我多嘴多舌,要不是我起初鼓動你爭這爭那,你不起這個念頭,也不會心生怨恨了。”田主任很後悔似的說。

“話不能這麼說,田叔,你這樣做還不都是為了我好嗎?隻怪我不爭氣,沒能達到目的。吃一塹,長一智嘛,以後再遇著這樣的事,我就有些經驗了。哎呀!都快六點了,咱倆出去吃碗燴麵吧,我請客。”我看了下手表說。

“那哪成呢,快回去吧,多幹點家務,哄哄孩子,小倆口少生氣。”

“我現在翻身得解放了,你還不知道吧,我們上星期找了個小保姆,人特勤快,我想幹活都搶不到手裏。”同時,不容他分說,拽著他的胳膊隻管往外走,他隻好應著說:“好!好!走。走。今晚田叔請客。”

此刻,正是黑夜與白晝的交接班時間,大小店鋪裏的照明設備像兵士拿起武器保衛自己的家園似的,紛紛放射出強烈的光束抵禦著黑夜的侵襲。天空宛如一個忠厚無用的老好人,被動地保持著中立,對光明和黑暗均不拒斥,誰的力量大就給誰讓出位置。

昨晚那場突如其來的中小雪,經過一天陽光的照耀蒸發,隻餘些片片的痕跡,點綴著大街小巷樹木樓房。

我倆推著自行車,一路商量著,不能到大酒店裏破費,但也不去過於簡陋的小飯館裏,顧客們亂哄哄地擠在一起,不便談心。

我們穿過了兩條大街三個小巷,終於找到一了個比校幹淨衛生帶有小單間的快餐店。服務員剛把我們領到三號房間的門口,突然,一號房間的門簾掀開,曹律師從裏麵走了出來。我前幾天聽田主任說過,他從政法委下放到司法局後被任命為基層股股長,那時曹昆賓才從部隊轉業回來上班,是他的三個下屬之一。他發現曹昆賓勤奮好學,對他格外垂青,為他學習法律提拱了不少便利條件,曹昆賓是個重情厚義的人,一直對田主任的關懷念念不忘,見了麵總愛把往事提起。

曹律師看見我倆,二話不說,把我們推進了一號房間,屋裏坐著兩位與曹律師年齡相仿的中年人。曹律師很會說話,向兩位陌生人介紹說我們是司法局的領導。陌生人聽了介紹,慌忙站起,畢恭畢敬地請我們上座。原來,他們其中一個是曹律師的戰友,在農機局工作;另一位是曹律師戰友的表弟,在城郊鄉政府對門做化肥生意,他有一筆貨款想委托曹律師為他代理討回。大家一聽,均不是外人,很快消除了戒備心理。

酒菜上來,那位當事人與每人猜了四盤。田主任幾杯酒下肚,情緒便開始失控,他的話多得像用壞了的水龍頭,死活也擰不住,一個勁地直往外流。他問曹律師知不知道被推選上後備幹部的事。曹律師笑笑說:“王副局長前天給他透過信了,接著話鋒一轉,“我早就看清摸透了頭頭們肚子裏那些花花腸子,他們還不是打我所裏那幾個錢的主意,想拿後備指標做幌子與我搞交易,但我絕對不會出賣同誌們的絲毫利益。每年一萬元的管理費我一文不少,但想多要一文,沒門!”

“有骨氣!好樣的!”田主任豎起了大拇指。

“真對不起王老弟,我原本想多給你拉兩票的,誰知正好趕上曾、李二位律師有事,他們沒去投票,律師所不同於你們行政上,誰的官大就服從誰,所主任不過掛個虛名,凡重大事項必須經律師會議討論,因而,他們平常也不怎麼把我的話當成回事。”曹律師連道歉帶解釋地說。

“昆賓哥,為我的事你沒少操心費事,我很感激。你與尚所長當選後備,我沒啥說的。而錢書剛、朱天朋二人當選,總讓人心裏不是滋味。”

“是呀!如果真的按照德才兼備的選人標準,他倆根本不能與老弟你相比。”曹昆賓打抱不平地說。

“比?咋比?品質好壞又無法用尺子來衡量,誰也沒有殺人放火偷東西。工作能力是有差距,可是行政上的活,隻要識倆字都能幹得起。”田主任道。

“那您說領導憑印象選人還怪有理?”

田主任接過我的話說:“好些事你不知底細,小曹俺們心裏有數。”

他倆頭碰頭嘀嘀咕咕了一陣子,大致說了這番意思:朱天朋係馬局長的密探心腹,幾年來,他給馬局長提供了不少機密情報,為馬局長排除異已立下了汗馬功勞。而錢書剛則深有背景,他能從企業上跳進行政機關,這本身已經說明了問題。但是他的後台老板有多大,誰也不知。

曹律師意識到冷落了我,轉過臉來懇切地說“老弟,我看你也是個實在人,聽曹洋說你也沒啥政治靠山,況且像你這種人,即便有也不一定會運用,在機關裏幹熬著,還不如做個律師呢,雖說律師無權勢,可畢竟落個自由身子。”

“昆賓哥,我在大學裏學的是中文,考個律師也不容易。”我找個理由推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