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1 / 3)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按迷信說法,夏副總的氣數已盡。工商局的最終處罰決定還沒有下來,公司又收到了法院的一份傳票和訴狀,這是一個奇怪的貸款擔保案件。

那天,呂海氣衝衝地跑到我辦公室說:“老同學,你看你辦的事!事先也不給我商量商量。”說著把兩張傳票和兩份訴狀摔到了桌上。我不知發生了什麼大事,忙拿起訴狀瞄了幾瞄。原來是縣城市信用社起訴夏副總的批發部二十萬元貸款到期未還,令我感到震驚的是我們總公司竟然為貸款做了擔保,因此,原告把公司列為第二被告一並起訴。

我放下訴狀,仔細查看了抽屜的鐵鎖、鎖鼻,沒有絲毫撬開的痕跡,便向呂海保證說:“這絕對不可能,我從沒有讓他使用過公章。我每次用完公章,立即把它鎖進了抽屜,公章一直在我的控製之下。”呂海可能看我心急火燎的樣子,相信了我的說法。他說法院來送材料時,夏副總恰巧不在公司,現在他還不知底細,吩咐我暫且不要驚動他,我們先到法院打探打探情況後再做決定。

我拿著傳票來到法院,依著傳票上的簽名,找到了本案法官。法官是一位年輕女性,她聽了我的陳述,也疑惑不解。我提醒說:“問問原告方,擔保章是誰加蓋上的不就行了嘛。”她用手機撥通了原告方的電話,對方回答說需要喊來經辦人員問問。大約十來分鍾,原告方的電話打到了女法官的手機上,他們說蓋貸款章和蓋擔保章的都是夏副總一個人辦的。我站在旁邊聽得一清二楚,聽後才如釋重負。我向女法官請求說;“公司自始至終都不知道批發部的貸款和擔保,請您們依法查清事實,還我們清白。”女法官抿嘴一笑說:“您放心吧。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我們一定會秉公而斷的。”

我回來後與呂海交換了意見。我們決定當機立斷,立馬召開班子會議,當場向夏副總攤開牌子,打它個措手不及,以防他狗急跳牆咬著公司不放。

當天下午,公司召開了領導班子擴大會議,中層以上的幹部一個不少全部參加。會議一開始,呂海便單刀直入直奔主題。他按我倆預先設好的戲路,朝我大喝道:“王經理,你為何不經班子砑究,擅自動用公章,給批發部的貸款做擔保?!”我故做驚訝地說:“呂總,你這是哪裏話?我何時給批發部的貸款做擔保了。你可以問問夏副總。”我說著望了望夏副總。夏副總蒙在鼓裏,信誓旦旦地說:“王經理確實沒有用公章給批發部做為貸款擔保,我可以作證。”

“真的沒有?”呂海進一步發問。

“絕對沒有。我以我的名譽擔保。”夏副總進一步肯定。

“那好。你看看這些東西!給大家做個解釋!”呂海從文件夾裏拿出幾份材料扔到了桌上。

夏副總先拿起一份訴狀瀏覽了一下,臉立刻變得煞白,額頭上沁出了汗珠。我從夏副總手中接過訴狀,裝做初次得到這個消息,看後,大驚失色道:“夏副總,你得同著大家的麵說情楚,我可沒有讓你用過公司的公章呀!”材料在與會人員手裏傳閱了一遍,最後,大家都把目光對準了夏副總。夏副總畢竟久經沙場,很快恢複了鎮靜,他豪邁地說:“這筆貸款是我一手操辦的,與公司無關,與王經理無關,請同誌們放寬心,天蹋下來我一人頂住。”呂海讓辦公室主任對整個會議的過程做了記錄,做為證據保存下來。

第二天,夏副總向呂海請假說,他的胃近期常常隱隱發疼,然而在縣醫院裏總查不出毛病,想到省城胃病專科醫院裏做個徹底的檢查。呂海想,趁此讓他反思反思也是件好事。很爽利地答複他,“你隻管安心看病吧,批發部的事暫且由王經理照管。”

貸款案件的女法官通知我們到法院調解,信用社的信貸科長做為代理人參與了庭前調解,他聽了我方的意見後,振振有詞地說;“我們隻認章不認人。當時如果沒有公司這枚公章做擔保,我們如何也不會把錢貸給他們批發部的。”我說;“你這話也對也不對,認章可以,但是貸款合同上的擔保公章不是我公司裏的公章,不知是夏副總從哪裏弄來的印章。所以,公司的擔保應為無效。”女法官也認為我言之有理,向信貸科長解釋說:“我們必須得查清該擔保章的真假問題,如果是夏副總私刻公章騙取了貸款,就不僅僅是一個經濟問題了。法律還要追究他刑事責任呢。”

我們把公章送到法院後,法院兩天就做出了司法鑒定,貸款的擔保公章果然是假的,他們立即把案件報到了公安局,公安局經偵大隊連夜突出對縣城十幾個刻印公章的私營業主進行了審訊,終於查到了為夏副總私刻公章的業主,並向他調取了證言。

夏副總遲遲不來公司上班,也沒有與公司裏任何人通電聯係。呂海沉不著氣了,多次撥打他的手機,都是關機。呂海又派人到他家去打聽消息。誰知,派去的人剛一進門張口詢問,她妻子就大吵大鬧開了,“你們問我要人?我正準備著向你們要人呢。他走時說出趟公差,一星期就回來的,到現在也沒見他個人影兒。”

我們一聽感到大事不好,呂海趕緊把批發部的會計找來查看二十萬元貸款的下落。會計說,他根本沒聽說過夏副總的二十萬元貸款。這一說,把呂海我倆都驚出了一身冷汗。正當我們驚魂未定束手無策時,公安局經偵大隊的兩位警官登上門來。他們說,夏副總因涉嫌金融詐騙已經被公安局立案偵察,要我們積極配合公安部門把他早日揖捕歸案,一俟到他的消息,應及時與他們聯係。然後,他們又給我和呂海講了包庇犯罪人應負的法律責任。

呂海到底比我經曆的大場麵多些,他一會兒就冷靜了下來,並設計出了下一步的行動方案。他說,趁現在公安局還沒有把夏副總揖捕歸案,我們趕緊把批發部的財產處理掉,變賣成現金存起來,他的財產一旦被司法機關查封沒收或被被債權人討去,我們兩手攥空拳如何向同誌們交待。

當晚,呂海我倆帶著保衛科的四名同誌,先到他親戚代管的兩處住宅進行搜尋。頭一家親戚是兩位高齡老人,耳聾眼花的,我們進院後講了半天,他們才聽明白是怎麼回事。老頭說,夏副總幾天前的一個夜裏,已經把存放在樓上的煙酒用一輛藍色小工具車全拉走了。呂海不大相信,揮了揮手,幾位保衛人員推開老人衝上樓去,用手電筒隔著玻璃窗向裏麵照了照,樓上的房間裏果真空空蕩蕩。呂海還不甘心,又親自闖進一樓的各個房間裏查看了一遍,才帶著我們悻悻離去。我們到了第二處住宅,同樣一無所獲,這才到批發部的倉庫裏去。

食品站的大院子裏黑咕隆冬的,我們小心翼翼地打著手電摸索前進。到了窗前,保衛科長先拿手電向裏麵照了一下,驚喜地喊道:“有東西。”這時,我們突然想起來沒有門鎖鑰匙。呂海果斷地吩咐司機小張從車上的工具箱裏取出修車家夥把門撬開。我們一鼓作氣撬開了所有的房間,我們發現大多數房間裏貨物都留存了下來,隻有少數貴重且比較容易轉移的貨物不翼而飛。

呂海對我說:“兵貴神速,我們必須走到他們的前頭,連夜把貨物轉移處理了。你協助夏副總工作那麼長時間了,總該交上了幾個生意場上的朋友吧。”我點點頭說:“多少也認得了幾位鄉供銷社主任。”

呂海當機立斷說;“你現在就給他們電話聯係,把咱的貨物拉到他們那裏去,價格麵議。他們看中貨了,錢早兩天晚兩天付都沒有關係;看不中貨了,也沒關係,先暫且保管著,公司給他們出保管費。”

我接連撥通了三位鄉供銷社主任的電話,向他們求助。三個人都是精明的生意人,一聽就明白這是件互利互惠的好事,當然答複得毫不遲疑。與此同時,呂海也聯係上了他的一位在搬運公司上班的老相識。搬運公司近年來生意上也不大景氣,聽到來了新業務,當然樂此不疲。不出三十分鍾,呂海的熟人率領著十幾位搬動工分乘三輛大卡車來到了倉庫。呂海指揮著他們按各供銷社需求貨物的類別分裝到三輛大卡車上。呂海、保衛科長和我各配一名同誌,分成三班,分赴三個供銷社去。我們忙了一個通宵,終於把貨物安置完畢。

呂海果然料事如神,我們變賣財產這招棋,走得又及時又隱蔽。我們經過與供銷社討價還價,剛把貨物的價格和下餘款項的支付日期與他們談妥,法院便對批發部的所有財產采取了查封、扣壓等強製措施。結果,威風凜凜的執法人員撲了一個“空城”,銳氣頓無。他們氣得罵罵咧咧了一通,收兵回營。

外紛暫息,內亂又起。

本案並沒有真正結束,我們不敢麻痹大意。為防止對方另出花招,卷土重來。公司立即召集了中層以上領導幹部和職工代表擴大會議。呂海在會上首先發言,他提出了一個讓大家瞠目結舌的建議:解散批發部,其所有人員下崗分流。潘副總像大多數時候一樣,沒有自己的主意。同誌們麵麵相覷,竊竊私語,隻是無一人敢站出來公開反對。

我吃驚之餘,站起來道:“批發部同誌們大都是幾十歲的中年人,最小的也三十好幾了,比我的年齡還大,他們無特長無技術,又距退休還得好些年頭,下崗後,如何生活?”

這是我進公司以來,第一次與呂海產生較大的思想分歧,也是第一次在公開場合與他發生正麵衝突。

呂海態度生硬地回答:“你隻替他們這些人的生計考慮,你替公司的整體利益考慮了沒有?當今社會,下崗的人多了,也沒見餓死一個。”

我反擊說:“批發部搞成目前這個狀況,主要是夏副總的責任,他一走了事,讓同誌們代為受過,不公平吧?”

“不公平?社會上不公平的事多了,你都能管得了嗎?”

同誌們看我倆爭得麵紅耳赤,難解難分,紛紛站起來解勸。呂海最後一段石大力沉的亮牌話駁得我啞口無言了,“我現在做出這個提議,也是經曆了一番十分痛苦的心理折磨,才下定了決心。大家想過沒有?夏副總以批發部的名義到底欠了多少外債,誰心裏清楚?如果我們現在不把批發部解散掉,給它畫上一個句號,將來它真的成了一個填不完的黑洞,連累了我們大家,誰能擔負起這個責任?為了杜絕後患,我們隻能出此下策,忍痛割愛。以後,萬一有新的債主出現,我們隻管把責任推到夏副總一人身上,可以免除公司的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