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誌剛這天在家接到一個電話,是在稅務局工作的同學郭紅軍打來的:“四眼”從英國回來了,剛換了個加拿大媳婦。他說請老同學聚聚,雖然人家已是三婚了,但按老規距得湊個份子。大家知道你的實際情況,本不想告訴你的,但“四眼”特意提到,一定要叫上你。你看……
難得人家看得起,去。不就湊份子嘛。沒有多還沒有少。馬誌剛問:什麼時間,在哪兒?
明天晚上六點,在建國飯店十二層,你要是去,叫張誌忠開車過去接你一下。
行,我在家等著。
放下電話,馬誌剛就有些後悔,他本打算今天去電話局撤電話的。但早晨起來覺得渾身沒勁,心想明天再去電話局吧。要是去電話局消了號,就接不到這個電話了。妻子嫌他沒本事掙不來大錢,和他離婚走了,他自己帶著上初中的女兒過。一個月前,副廠長找他這個車間主任談話,說廠子要轉產,讓他回家待崗。上了快二十年的班,一說不讓上班了,他的心裏一下子變的空落落的。沒有工作了,父子倆今後的生活怎麼辦?過去的老同學聽說他下了崗,都打電話來安慰,每接到一個同學的電話他都很感動。但這些不能頂飯吃。既然去,就得準備錢,他沒有好意思問任何人,就按自己隨份子的最高標準裝進褲兜裏二百塊錢。到時候一把放進“四眼”的衣兜裏就完了,守著那麼多人他還會拿出來點點,完全不可能。
那天男男女女同學去了一大幫,坐位時,“四眼”非拉他坐在一個桌上。每個人跟前都放了好幾個杯子,杯子裏的顏色五彩繽紛,什麼妙士西瓜汁茅台路易十三全都上了。馬誌剛環顧了一下兩桌的人,心裏想,凡是他比較熟的這些同學都比他混的好。人家過來敬酒,大部分都是直對“四眼”夫婦,當然有時也有個別人捎代給他敬一杯。大家推杯換盞喝的好不熱鬧,他自慚形穢甜的辣的喝進嘴裏全是苦味。“四眼”和新娘子站起來給他敬酒,“四眼”說:“高中兩年我和誌剛一直是同桌,考試時我沒少抄他的題,來,誌剛,我和夫人一起敬你一杯,謝謝你當年對我的幫助。”
誌剛心裏弄不明白,“四眼”這是誇自己還是罵自己?說他是罵自己,看他的一言一行又不像。喝頭一口這路易十三時,誌剛覺得真難喝,難喝的像馬尿。但這可是幾千塊錢一瓶的酒,今天你不喝,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況且也得把二百塊錢的份子錢吃回來。所以才開始誌剛幾乎是咬著牙下咽,但喝了幾杯以後,越喝越覺得還可以,甚至有了這酒不錯的感覺。反正這酒度數不高,多喝點也不會喝醉。
散場時,誌剛真有點迷惘了,上了張誌忠的車他就睡著了。夢裏,女兒考上了一所好大學,但學費貴的家裏掏不出來,他還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一狠心,他去了郊區的一個煤礦下井挖煤,他覺得喘不上氣來時,誌忠喊他:到家了,下車吧。見他沒有反映,誌忠上來拉他。他真的喝醉了,路上他嘴裏還喊著:沒事,誌忠。你要看得起老哥,到我家咱兄弟倆再喝點。誌忠費勁把他架回了家。
第二天醒來,他還覺得臉袋疼。他拿起身邊的一套新衣服發呆,這是誰的。昨天散場時的事他是一點也回憶不起來了。他打開衣服,從裏邊掉出一封信。信上寫到:
誌剛你好:
你的處境幾個同學都給我說了,很是同情。沒別的,到賽特給你的女兒買了一身衣服,算是我的一點心意。兜裏有一張兩萬元的長城卡,不要嫌少,希望對你的生活有點幫助。
老同學“四眼”即日
他一掏兜,掏出了二百塊錢。他突然想起,這是準備給“四眼”的份子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