烙芙穿著趙姬為她準備的大紅宮裝,將滿頭青絲高高挽起,結成髻盤在腦後,發髻上綴滿繁瑣的金步搖,耳邊還別著一支盛開的的秋海棠,沒有比這個更諷刺的事了,這是她有史以來的記憶中第一次做如此盛裝的打扮,卻是在穆氏去世後的第一日,烙芙站在丞相府外,身旁隻有一個顏澈陪伴著,她最後回眸深深地看了一眼丞相府的大門,以及門上掛著的白綾白燈籠,藏在袖子中的素手不禁緊緊握住,細長的指甲深深掐在肉裏,她卻已經麻木地似乎沒有絲毫痛感。
這個曾經被烙芙比喻成牢籠的丞相府,禁錮了穆氏的一生,連她的靈魂她的身體都將要被深深埋葬在這裏,總有一天,她會親手毀了這個丞相府,讓穆氏逃脫出這個牢籠的禁錮,讓她的靈魂能自由自在的飛翔,而為了做這一切,烙芙要付出的代價,就是走入一個比丞相府更大更深的牢籠,親手禁錮自己的靈魂……
“小姐,該走了。”
烙芙已經呆呆地站了好一會兒,顏澈見等待在車攆旁候著的公公麵帶不悅之色,忙拉了拉烙芙的衣袖提醒道,那個公公今日晨起時就到了丞相府,卻一直等到現在,他本是伺候在趙姬身邊的奴才,狗仗人勢,在宮裏一直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哪裏受過這份閑氣?如果不是礙於呂不韋的權勢,恐怕他早就發脾氣了,如今見烙芙又是磨磨噌噌的,心裏頭不高興更是寫滿了掛在臉上,但最終還是沒膽發脾氣。
烙芙順著顏澈的目光看去,也看見了那公公一臉的不忿之色,心裏暗暗歎了口氣,轉身走向車攆,這時,身後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烙芙又停下腳步,轉身之後隻見一陣塵土揚起,一匹駿馬在丞相府大門口停了下來,從馬上下來的不是蒙毅是誰,他今日想必是為了教烙芙騎馬,特地換上一襲黑色勁裝,褪去往日翩翩佳公子的形象,竟有了幾分類似蒙恬的俊逸豪放。
蒙毅在下馬後見到丞相府大門上掛的白綾白燈籠時吃了一驚,在看到烙芙明豔照人的打扮以及她身後宮中的車攆時更是震驚地無以複加,他心中隱隱升起不好的預感,想開口詢問烙芙出了什麼事,卻不知從何問起,隻好站在原地凝望著烙芙。
烙芙雖然和蒙毅隻見了兩次麵,在心裏卻早已經把他當做知己好友,此刻見到他,有滿心酸楚卻不知要如何說起,她看得出蒙毅也是滿腹疑問,但也不知要怎麼向他解釋,隻好也在遠遠地凝望著蒙毅,並強顏歡笑想讓他安心,豈知這一笑,眼中卻有淚自兩腮滑落,頗似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烙芙驚覺麵上的涼意,別過頭不想讓蒙毅看到她這副模樣,雙手又握成拳,指尖再一次嵌入掌心的皮肉之中。
見烙芙居然淚流滿麵,瘦弱的肩膀微微顫抖,蒙毅心中泛起微微刺痛,他直覺地皺眉,擔憂地想要上前瞧瞧怎麼回事,卻在行了兩步後被烙芙阻止:“不要過來,蒙毅。”
蒙毅聞言止住腳步,烙芙這才再次將臉轉過來麵對他,這一次,她忍住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笑容是蒙毅過去從未見過的淒美,那一刻蒙毅的心髒驟然收緊,他感覺到心口傳來一陣陣難以言喻的酸澀,這是他以前從未體驗過的感覺,後來,烙芙說了一句話,一句讓蒙毅一輩子都記憶猶新的話。
她說:“恐怕我這輩子,都再沒機會讓你教我騎馬了……”
烙芙說完這句話,決然轉身上了車攆,蒙毅腦中霎時間一片空白,空白過後他想追上去,腳步卻像膠著在地上一般,半步也挪不動,看烙芙剛才的反應明顯不願意他插手,他不知追上去了他要對烙芙說些什麼?又能夠為她做些什麼?最後他隻好作罷,任車攆消失在視線中,這時,蒙毅身旁的駿馬仰天長嘶,蒙毅回頭去看,隻見那馬眼中蓄著淚水,鼻子裏不斷地噴著熱氣,它側目戀戀不舍地看著烙芙乘坐的車攆消失的方向,四蹄輕邁足下蠢蠢欲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