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紅妝風生高竹涼(1 / 2)

晨光如薄薄霧靄,從雕花窗欞裏一格格瀉入,房屋裏的物件逆光而看,有一種透明的溫柔。

這是一間小小的別府。在金城的臨時駐紮地,我們總算有了房屋住。

去病還在熟睡。從昨夜乘著金月一路狂奔到別府,他一進大門就直奔臥房,倒頭睡了下去。

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這麼貪睡,他將頭埋在枕頭裏,束發冠是我替他取去的。我本想替他卸去那沉重的鎧甲,手剛碰到他的胸前,就被他抓住了。

我以為他醒了,他的眼睛依然深閉著。隻是手抓得很緊,似乎要將五枚手指都壓入我的手腕,那黝黑的皮膚下,隱約可現發白的指節。

我看到睫毛緊扣在他的臉上,黑若鴉翅。那眼梢挑起,如同一把合鞘的劍。

我任他抓著手腕,順勢靠在他身邊。我知道,這把劍累了,傷心了,難過了。

去病睡了一夜,身體一直都很緊張,一直到天明,我才感到了他腰際開始變得鬆軟,真正陷入了熟睡。

我從他握緊的手中,將手腕退出來。手指到小臂已經完全麻木,那淺淺的紅色握痕如一圈淡淡的玉紅色鐲子,帶著去病手印的溫暖。

我的手輕輕抬起,想撫摸一下他的發際,又悄悄縮了回來。

——沒有人可以代替他麵對這些生生死死的問題,他隻能獨自麵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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裁縫為我做的漢衣已經送到。我挑了一身粉色的穿上。

我走出臥房,沿著抄手遊廊來到門外,金城熙熙攘攘又開始了新的一天。

我自己找了個遮顏的紗罩帽子戴上,又叫了四個漢軍親兵,倒不是為了擺排場。一來,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有士兵在邊上可以免去一些無聊人的拉拉扯扯;二來,去病醒來也容易找到我。

走到金城最大的酒樓“快雪樓”,一路上都有人對我注目而望。

我抬起頭,擺出傲然不可方物的神氣。隻是去病傲氣十足是天生的,我是“後補”的,想到自己在漢朝鬼混了這麼久才有這揚眉吐氣的今天,還是傍了大款的,心裏又覺得有些失落。

真不知道到了長安城,那一腳踩下去,碾死的侯爺比野狗都多的地方,我還能不能有這樣得意的生涯?

我走上“快雪樓”,找了一間雅座,點了一些茶點。讓四個士兵也找了一間,他們自去休息吃菜。

這雅間名叫“聽竹軒”,布置簡潔中透著精致,窗前搖曳著一盆小小的沐野菊,這菊花在大漠上常見。放在這裏,那星星點點的白色花朵襯托出了這屋子溫潤如玉的翠色,別有情致。

我取下紗罩帽子,靠在窗口,一邊品嗅香菊,一邊一個人悠悠地看塵世間的人海來往。

雖然尚處戰年,金城作為中原與西域各國商貿中轉站,依然有不少胡人冒險穿越匈奴邊境,來到中原販賣絲綢茶葉,亦將波斯的絨毯,大食的寶石,大宛的葡萄,精絕的孔雀石源源不斷從西域遙遠的地方馱來,將這個城市裝點得頗有異域風光。

如果不是匈奴人橫霸河西一帶,這條商路必會更加通暢,中原與西域各國的溝通交流可以更加頻繁。

“快雪樓”是金城最高的建築,從東首可望到城門,至西首可直達城郭。

紅塵萬丈,熙熙攘攘皆為利來,攘攘熙熙皆為利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