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裏雖然都是身份比較低的內眷,反而離正殿的距離稍近,仗著自己的眼神出眾,我可以清晰看到皇上的動作。
金萱銀著北望台,皇上劉徹站起來,雙手微微一擺,諾大的未央宮殿上,頓時如同被梳篦篦過了一般鴉雀無聲。
皇上的聲音撞擊在空曠的宮殿中,帶起神祗一般莊嚴的回音:“各位愛卿,博望侯自西域出使歸來之後,朕無時無刻不在想著打通河西走廊,讓我大漢國威盛名遠揚,光濟萬國。這一次河西大捷可謂我大漢朝開朝以來的最漂亮的一仗。朕自承襲皇位以來,開新政、建明堂、禦外侮,等待的就是今天。”
他的目色遙望著未央宮前深沉的夜空,“這一天,朕等了整整十九年,我大漢朝等了整整五十年。白登之圍、雁翎之辱、馬邑之敗、送親求和,每思及此,朕深感上愧先祖,下愧後人。今日我大漢男兒終於卸下了匈奴單於的一個臂膀,取下了甘州。朕決定,將甘州改名為‘張掖’,讓中原子民世世代代記得,是我大漢朝在這個元狩二年的夏天——”
他霍然抬起雙臂,向著天空大聲道:“是我大漢朝的鐵蹄‘斷匈奴之臂,張中國之掖’!”
“斷匈奴之臂,張中國之掖!”
大漢朝的臣子們紛紛站起來,他們雙眼包含熱淚,隨著自己的皇上高聲喊出了這淤積數十年的鬱氣。
皇上喝命一聲,一張杏黃色的大綾從牆壁上,如金色流水一般汩汩跌落而下,露出去病與那些欽天監官員費時費力描畫出來的河西完整地圖。
但見,東起昆蘭,西至池頭,北至弱水,沿祁連山北麓,一道狹長而肥沃的草場出現在大家的麵前。氏池、昭則、臨武、金靖,一個個原屬於匈奴的地方都被重新標誌上了漢朝的名字。
皇上的手臂在地圖上揮舞:“待全數拿下河西之後,朕決定要在河西設郡府,管理河西一帶的治安,以保證與西域的交通通暢。”他轉向博望侯張騫,“張愛卿同欽天監的官員一起將此處分列成了四郡,以甘州十六州為張掖郡。”他的手指在西北處:“此處聽說有月牙泉水、鳴沙之山,可謂盛大而輝煌,特設敦煌郡;另為揚我大漢武威,此處設武威郡……”
大家交換著讚賞的目光,頻頻點頭。張騫望著那地圖,不覺用衣袖偷偷捫去兩顆滲出的老淚,西域啊,堅守使節十數年,出使歸來又數年,長夜留連誰家燕,眼看著就將成為大漢的疆土。
他身邊的堂邑父離開故土的時候還是一個匈奴青年,如今也漸入中年了。因感動於張大人的歸漢之心,心甘情願放棄自己家鄉,來到漢朝。眼看著這地圖又是別有滋味在心頭。
皇上的手指落在祁連山麓山丹草原的一帶,臉上的笑容深刻:“霍愛卿。”
“臣在。”去病從案桌邊上微側其身。
“朕聽說,去病在這裏,將朕的禦酒傾倒入湖水中犒勞全軍將士,可有此事?”
皇上的目光掃向武將所在的位置,很多參戰的將士想起當初“豈曰無酒,與子同飲”的豪情,仿佛一切都已經成為昨夜的隔夢。有幾個興許是想起了那日同飲一湖水的同伴如今已經葬骨黃沙,臉上掠過淡淡的一抹肅情。
皇上劉徹把玩著手中造型雄渾的異獸青銅大爵:“朕就把那一片地區命名為‘酒泉’,如何?”
酒泉?
浪漫與豪情,共同鑄就了這銅鐵一般鏗鏘美麗的名字!
酒泉!
天若不愛酒,天應無酒仙;地若不愛酒,地應無酒泉!
肅靜中,去病忍不住高喝一聲:“皇上,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