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生死輪轉本無常(1 / 3)

戰場已經陷入了混亂。

敵我之間,隻能夠通過彼此方向的不同,方能判斷身邊的匈奴士兵是擊殺還是並肩而戰。我和伊即軒並肩靠在一起,多半是為了控製他。

這個新任的樓專王命令他的部族不斷向自己曾經的族人進攻。對麵騎兵的長矛挑到,我一邊注意著伊即軒,一邊以最小的角度讓開。從伊即軒的方向看過,我似乎很危險,他的大矛從我身邊劃過,將那名衝上來的匈奴敵兵用力撞開,他迅即掃過我一眼,用渾濁的匈奴口音說道:“我……已經是大漢朝……”

他看穿了我對他的不信任,覺得很不高興。

我也撂劍蕩開射向他肩膀的箭矢:“那你就做給我看!”

伊即軒狠狠剜了我一眼,返身衝入了更為密集的敵軍陣營。這一次我沒有抱著不信任的姿態跟在他身邊,我們麵前越發混亂了,我的耳朵裏爭先恐後地灌入各種聲音,似乎什麼都聽到了,又什麼都聽不到。

夜空中閃爍起一片猩紅色的光芒,星子暗淡、夜雲難辨。這猩紅色很快就蔓延開來,化作一條細長的火龍圍繞著餓狼坨自西北到東南大半邊廣袤的土地。

“霍將軍來了!”有漢朝軍人先叫了起來,我們同時歡呼起來,可是,樓專部的士兵們聽不懂漢語,還在埋頭奮戰。

樓專王伊即軒回頭望了望那片愈演愈烈的猩紅色,此時的火光已經變成了一片火海。火海呼拉呼拉地吞吐著新生勃發的力量,在寬闊的天地間以奔馳的速度向這裏迅速彙攏過來。

伊即軒砍下一個匈奴人的頭顱,舉起鐵矛用匈奴語朝著空中大喊:“蒼狼來了!”

“蒼狼來了!”樓專部落全體都聽到了,他們的士氣詭異般地高漲:“蒼狼來了!”總覺得是錯覺,我似乎看到漫天紅色火光中,伊即軒那黝黑粗糙的臉上,似乎滾下一顆淚水來,旋即融入熱汗、混入烈血,不見了蹤影。

“蒼狼來了!”他振臂高呼,全場更為聲勢赫然。他們,為了一個來自異族的將軍而高呼,仿佛他們生來就是他的屬下,他的麾下之兵。

當我抬頭看到去病的時候,他也看到了我——隻不過,看著我的眼神,跟看著一個仇敵差不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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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叫你讓我離開涉離原!”我尖叫著打算從他的爪子下逃脫出來。

“濟弓閭、屯頭王、韓王快要合圍我們了,左賢王還沒有出現,你當然得離開涉離原。”去病給我馬馬虎虎分析了一下情況,我也猜到了,他讓我去找齊是假,讓我別礙著他的手腳是真——不夠溫柔不夠體貼不夠細心……我心裏咒罵著他的所有缺點,眼看著他的狼爪子要把我的胳膊都摳出血來了——

“鬆開!”我沒能夠甩開,索性佯作要咬上去的樣子。

——“吭哧”,我愣住了,他居然幹瞅著我白刷刷的牙齒向他的手背上啃過去,就是不縮手。去病也愣住了,沒想到我真的下了口,回過神方罵道:“吃了幾天匈奴飯,都成了野女人了。”

他從披風上撕了一塊髒布要裹手,我將他手上的髒布搶下來:“這麼髒……”我在身上摸索著找幹淨的布……去病麵含嘲弄,冷眼看我從哪裏找出幹淨布……我白了他一眼,手伸到衣領裏,扯出一條很幹淨的白綾,故意用力給他將傷手裹緊。

我幫他包紮完,在他身邊坐下:“都作爹的人了,怎麼還喜歡賭性子?”

“周虢將經過都向我彙報了。”他鼻音很重,鬱怒不已,“為什麼自作主張到餓狼坨去?你就那麼聽那個阿朗的話。”

“還不是希望仗快點打完?”我比他還鬱悶,“我都厭了,幾乎沒有機會跟你見麵,還要每天擔驚受怕。”

他撥拉著手上那個白綾裹成的蝴蝶結,左看右看,似乎那個蝴蝶結比我好看似的。他說:“你打的結,嗯,挺不錯。”

顧左右而言他!我說:“去病,左賢王逃了,你打算接下來怎麼做?”

“追。”

“好吧!”我站起來就走。

“你幹什麼去?”去病拉住我,我說:“備戰啊,把左賢王打得老家也不認識。”

他知道我也有點賭氣,笑道:“他已經不認識老家了。”

“報告將軍!”一名軍士穿越茅草叢,打算進入我們所在的岩石背後,被周虢攔住。周隊長說道:“霍將軍,有重要軍情回報。”

去病說:“說。”

“已經發現了左賢王部散兵。”那軍士站在草叢外,語言簡斷地說,“在北麵。”

“好!”去病撥開草叢走出去,“全體備鞍上馬,全速追擊!”

如同風行電掣,我和去病匆匆忙忙帶著隊伍向瀚海方向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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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的追擊已經不再充滿懸念了。

或者說,漠北大戰之中,霍去病是勝還是負,早已不再是一個懸念了。唯一一個懸念就是,他到底會帶著我們走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