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後悔?”
“國將不國,縱使刀刃加身,吾死亦何懼!”
“值得嗎?他們可都背叛了你。”
“背叛?哈哈,你不懂。”
莫衷君蜷縮在無盡的黑暗中,一條長長的狐狸尾巴在背後輕輕搖晃。這裏除了他之外沒有一個人,甚至認真的說起來,因為完全沒有參照物,他都不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態到底是什麼樣子。但是他卻是在和什麼人對話一樣,一問一答,來回有序。
莫衷君:“要召喚我嗎?”
“……還不急。”
聲音迅速消失,世界又重新恢複了黑暗。孤寂,無聲,蝕骨的海浪繼續侵蝕著莫衷君的念頭和思維。他知道,如果自己不快點從這裏出去的話,他就完全陷入萬劫不複了。這裏的黑暗仿佛可以吞噬人心,原本曆曆在目的地球生活都幾近模糊。不是生命的斷絕,而是一個人記憶的褪色,人格的消失。但是他的情緒沒有一絲一毫的焦急,隻是徒然的睜著一雙碧綠色的獸瞳,眼前照舊是比閉著眼睛還要深沉的黑暗。
—————————————————————————————————————————————
大陸曆,徽文末年。
秋雨淅瀝瀝,鎏金的紅漆大門半掩著。微寒的冷風吹起,發出嗚嗚的啜泣聲。街道兩旁掛著的大紅燈籠被掀翻,重重摔落到泥土裏。往日的繁華如煙散去,小販的叫賣聲和討價還價的聲音消失。嗚嗚的風聲進入耳中卻變了音,‘哢——噗!’,就像西瓜摔碎所發出的細微聲響。一個個圓圓的東西掉落地上,沾了灰土,也染紅了冰涼的青石板。那個顏色和西果汁不同,更加粘稠,似乎還混合著類似豆腐腦的白色半凝體。
空蕩蕩的街道一個人影都沒有,仿佛鬼蜮一般。
哭號,求饒,鮮血,腐爛……這些仿佛已經徹底離這片土地遠去了,但那可是昨天才發生的事情。今天的街道幹淨的纖塵畢現,隻有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大量的血腥氣息。能做到這些的隻有力量,淩駕於普通人,淩駕於大臣,甚至淩駕於帝王權勢的東西——神的力量。
深沉的夜色混合著雨中泥土的氣息,今夜的星子似乎格外多,格外亮,在東邊的天空中密密麻麻聚集在一起。
昔日高聳威嚴的城門早就成了沒牙的老太太,黑洞洞的隻剩下被焚毀燒灼所留下來不成形狀的斷壁殘垣。這座城已經被攻破,而隨著這最後一處自由地的丟失,也宣布了徽國的亡國命運。
今夜,有一件相當重要的大事要發生。
徽國城門外十裏地有一個太嶽山,此時那裏的山頂聚集了成千上萬滿臉絕望的人。
“君子不能不報之仇,滅國之仇,殺妻之恨!”一個身穿淺藍粗布長馬褂,梳著整齊溜光齊雲鬢的老者老淚縱橫,嘴裏嘟嘟囔囔。在他旁邊被搭話的白袍中年人甚至都來不及向往日自己尊崇萬分的恩師投去一絲一毫的注意力,兩隻眼睛死死盯著天上,手裏死死攥著一盞孔明燈。
被冷落的老者若是以往早就拿了戒尺結結實實打在自家弟子不開竅的腦殼上,但是今日就連他自己都覺得嘴巴仿佛掛有千斤重的秤砣似的,張不開嘴。相同的是,手裏也捏著一盞孔明燈。
似他們師徒這種情形在人群中比比皆是,上至百歲老翁,下至牙牙學語的幼童。男女老少們皆提燈,臉上表情:喜,怒,嗔,顛,悲,當真是一副市井百態圖。
再往前走,人們的衣著配飾又有了新的變化。從粗布麻衣過渡到冰魄蠶絲,溫玉彩飾環佩叮當。這其中的人們神情也稍微不同了起來。和剛剛大部分抱著圍觀心態的人眼神相異,他們的神色更加複雜:期待,緊張,恐懼,欣喜……
周圍穿著灰白粗布衣裳的人們都偷偷的覷著那些即便在國家將傾,還是衣著光鮮的貴族們。但是更多的人,則從山頂往下極目遠眺,眼神飽含情緒——愧疚,決然,悲愴,麻木。
“你們凡人就是這麼低賤的存在,人生百年皆為瑣事纏身,不過是朝生暮死的浮遊罷了。”一個身穿絳色勁裝的異者看著自己身後被凡人尊崇膜拜的帝王,眼神裏浮現出濃濃的嘲諷之色。而如今身為階下囚的那位凡人帝王,麵對著一根手指就可以碾死自己的人卻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怯懦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