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十二月間一個嚴寒的傍晚。天空中閃爍著剛出來的繁星,冷冰冰的月亮在飄遊。四下裏一片肅靜,既沒有什麼動靜,也沒有任何聲音。
阿爾土爾·馮·紮依尼茨順著寬廣的林間通道走著,為的是去“吃飯”。他是從聖福蘭齊斯克小禮拜堂那邊走來的,半個鍾頭以前他在那兒跟捷莉紮·戈爾達烏根分手,約定第二天再見麵。他照例順路到守林人的小屋裏,問一聲有信沒有。布拉烏赫爾交給他兩封信:一封信很大,一封信很校小的一封是伊爾卡從巴黎寄來的。紮依尼茨沒讀這封信,卻把它塞在口袋裏。他知道它的內容:“我愛您!”比這更新和更聰明的話伊爾卡就想不出來了,大信封上的地址是由彼爾采爾親筆寫的。要不是信封上注明的“重要文件”字樣撲進紮依尼茨的眼簾裏來,他就全把這封信也塞在口袋裏了。阿爾土爾略一思索,就把信封拆開。他在信封裏發現他母親的遺囑。他就開始讀遺囑,下款是以前由親愛的、摩挲過男爵的手署名的,不過他越往下讀,他的臉上就越是現出驚訝的神情。母親在遺囑上要求把全部財產交由他繼承,沒有給他姐姐留下任何東西。可是彼爾采爾卻把這個遺囑寄給他,用意何在呢?
“啊哈!”他暗想。“他們悔悟了!早就該這樣。”他母親的田產不多。它所提供的收入每年至多一萬達列爾。不過就連得到這樣一筆錢,阿爾土爾也是高興的。使他感到愉快的是,這筆錢是從守財奴彼爾采爾的爪子底下奪過來,而彼爾采爾隻要能得到一個達列爾,就不惜幹出各種下流事來。
阿爾土爾向布拉烏赫爾要來紙張,靠著桌子坐下,給彼爾采爾寫信。他寫道,遺囑已經收到,他很想知道他母親留給他的田產這些年來的收入下落如何。他把信交給布拉烏赫爾太太,托她第二天送到火車站去交給郵車發出。過一個星期他收到了彼爾采爾的回信。回信相當古怪,使人莫名其妙:“我什麼也不知道,”彼爾采爾寫道。“我既不知道遺囑,也不知道錢。請您不要來攪擾我們。”“這是什麼意思?”阿爾土爾讀完信,問自己。“奇怪極了!
莫非他後悔把遺囑寄給我了?嗯。如果這樣,那你就等著瞧吧!”
阿爾土爾收到回信後第二天動身到城裏去,根據遺囑打官司。於是一場訴訟開始了。
阿爾土爾從此常到城裏去。他先到法院裏,然後去找他的律師。捷莉紮往往一個人坐在聖福蘭齊斯克小禮拜堂裏,由於呆等和煩悶無聊而受盡煎熬。她在小禮拜堂裏坐著,瞧著聖徒福蘭齊斯克那對可怕的眼睛,聽著呼嘯的風聲。每逢在小禮拜堂外麵的風聲中聽出男爵的腳步聲,她眼睛裏就閃著多麼幸福的光芒呀。可是每逢她沒有同他見麵,夜深走出小禮拜堂來,她的臉色就白得象死人一樣。即使他到小禮拜堂裏來,也總是嘲弄她,出口傷人,哈哈大笑。捷莉紮焦躁地等待著春天,到那時候就又可以在露天底下相會了。
然而春天卻給她帶來了災難。
那是春天一個寧靜而暖和的“下午”。
捷莉紮坐在“銅鹿”那邊等候阿爾土爾。她坐在剛剛生出嫩草的地上,聽著離她不遠的地方小溪的流水聲。太陽曬著她美麗的肩膀,使她感到很舒服。
“他會不會來呢?”她暗想。阿爾土爾把全副心思都放在訴訟上,不樂意到“銅鹿”來。不過這天下午他卻來了。他照例帶點醉意,皺著眉頭,滿心不痛快地走來。
“您來了?”他問捷莉紮說,捷莉紮看見他來了,很高興。
“您好!象您這樣沒有什麼事要辦,真好!說實話,這樣才好!
沒事幹的人,總是可以散散步,在綠草地上坐坐。”他在捷莉紮身旁坐下,死命往旁邊啐唾沫。
“您生氣了?”伯爵夫人問。
“我生彼爾采爾這個壞蛋的氣。您知道他們對我幹了件什麼事?他們寄給我的遺囑,原來是假的,就象虛偽的女人一樣。它是偽造的。我拿著它打官司,現在卻要因為犯偽造罪受審了。彼爾采爾夫婦耍了套陰險的把戲!他們見到遺囑,聳聳肩膀,根本不認帳。他們犯了偽造罪,我卻來受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