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水灣。
夜漸深沉,天空裏漂浮著朦朦朧朧的黑,明亮的白玉蘭路燈下,停著一輛純黑如羽的賓利。
車裏坐著一個男人,帶著一幅無框眼鏡,顯得很斯文,雖然是坐著的,依舊能看出他高而瘦削的身材。隻是他的目光是那樣得銳利,散發出一種精明冷洌的氣息,仿佛一切事情在他眼裏都無處遁形。
不遠處的酒吧門口,傅佳音正扶著牆壁搖搖欲墜。招牌上的燈吊得格外高也格外明亮,將雪色的大理石照的淨明透亮,如同撒上了一層白霜。
而她,穿著一襲紅裙,就仿佛是火紅的楓葉,凍結在了霜上。
很快她細膩的肩頭搭上了一隻男人的手:“小美女,一個人玩不寂寞嗎?我們一起去喝兩杯。”
“喝兩杯?”傅佳音笑嘻嘻地回頭,“好啊,我就怕你不敢跟我喝酒。”
那男人裂開嘴冗自笑起來:“開玩笑,你長這麼漂亮,我為什麼不敢?難不成你還是殺人犯啊?”
皓石般的明眸在刹那間黯淡下去,傅佳音咬了咬唇,忽然拽著那個人的手臂,走到公路前的沙灘上,說:“當年,我就是在這裏,開車撞死我妹妹的,他們都說我是殺人凶手。”
她說著,竟然還仰起頭,衝他得意地揚了揚眉:“我是殺人凶手噢,我是殺人凶手你怕不怕?”
男人的臉頰抽搐了一下,他不由得掰開她的手,向後跑著說:“瘋子,你真是個瘋子!”
望著男人落荒而逃的背影,傅佳音如同惡作劇得逞的孩子般,掩住嘴咯咯笑了起來,直到她笑得彎起了腰,才雙腿一軟跪在了沙灘上。
閉上眼睛,仿佛還能看到四年前歆雅氣若遊絲地躺在自己懷裏。
那些暗紅色的血,如同胭脂一般,塗滿了她的雙手,她嚇得失聲尖叫,嚇得不知所措。
是湛予突然站出來,對她說:“你快跑,再不跑就來不及了。”
在那個黑夜裏,他鎮定而專注地凝視著她,漆黑的眼神令人心顫,她聞言,慌不擇路地就駕車離開了案發現場。
她相信湛予,相信他會幫自己解決好這件事。他是她丈夫,是她相戀多年的男人,他怎麼可能欺騙她、傷害她?
她是那樣的相信他,所以才會畏罪潛逃!
可是,很快,淺水灣車禍的新聞鬧得滿城風雨。
她像過街的老鼠一樣,再也無處可逃。她隻能回到那個危機重重的家裏,隻能任由警察將自己帶走。因為那個時候,她還是相信湛予的,她相信他不會不管她,她相信他一定會聘請最好的律師將她救出來……
沒想到,她還是敗訴了。
哪怕是最後,被宣判無期徒刑的那一刻,她都沒有徹底的絕望。因為湛予說:他永遠都不會放棄她,他一定會救她!
可是為什麼,這一刻的她,卻突然感到好絕望?
他真得救了她,她卻一點也不高興,她的心裏反而是那麼得疼,那麼得痛,就像是被人生生撕裂了一般。
她到底在糾結什麼,痛苦什麼?難道這不是一直以來她所奢望的最好結局嗎?
“如果你不想再當一個殺人凶手,就永遠離開這裏,不要再回來。”
頭部突然劇烈的痛了起來,猶如細小的針在深深紮刺著,傅佳音雙手扶住自己的額頭,眼淚簌簌地落出:“怎麼辦?我到底該怎麼辦?”
地上趴著一個身影單薄的女人,紅色的連衣裙如同枯萎的玫瑰般蜷縮起來。頭發也盤的亂蓬蓬,路燈下猶如被層層挑染的長春藤,顫抖著,一下,又一下,那樣楚楚可憐的存在。
黑車裏的人,眉頭靜靜地蹙起,手也不由自主地握在了門把手上,幾乎就要忍不住衝了過去。
這時,傅佳音的身邊,卻驀然多了一個人。
那人蹲在她的身前,溫柔而體貼的伸出手,燈光照在那雙沉靜的眼睛裏,好似深不可測的無底洞,卻隱隱匿著心疼。
那個人是楚放。
放在門把上的手緩緩鬆開了,車裏的男人微微側過眸,黑眸裏有說不出的情緒在湧動。
這時,傅佳音已經抬起頭,看到楚放,她怔了一怔,才說:“是你?”
楚放側過臉,不去看她,連語氣都冷冽不耐的:“哭什麼?我最煩女人哭。”
“鬼才哭,是海浪濺起的水珠!”傅佳音抓著他的手借力站起身,晃了晃,貼到他的胸口方能勉強站穩。
她的臉頰還沾著幾粒細碎的沙子,伴著淚珠止不住的滑下,那樣子十分淒然。
楚放緊緊抓住她的手腕:“那就跟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