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匆匆吃完飯,剛想躺在床上睡一會兒,那些企業家們擁進他的房間,噴著酒氣,向他又是訴苦表白、又是邀功請賞。
李德不勝其煩,但又不得不應付,還得噓寒問暖,心裏埋怨麗達:既然早上給鮑曼一個假電話,為什麼不幫他擺脫困境?
“年初我在克裏木見到了你的漢斯,看他還是個大孩子,這麼快就結婚了?你的兒媳婦是哪的人?”李德像長舌婦一樣,正虛情假意地與曼公司老總拉家常時,他眼睛一亮,心中欣喜:麗達推門進來說有他的電話。
李德想當然地認為麗達在演戲,於是關上門踱到隔壁。冉妮亞正爬在床上翻看那本《埃及旅遊指南》,他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坐在旁邊與她拳來笑往。
隔壁他房間的門開了,喧嘩聲隨之而來,麗達尖細的聲音格外刺耳:“好吧,你們放心吧,我一定幫你們在元首麵前說好話。”
李德與冉妮亞麵麵相覷,他怏怏不快地說:“麗達肯定接受了他們的禮物。”
冉妮亞“騰”地從床上跳起來,追悔莫及地在自己臉上打了一巴掌:“誒,我該去接那個電話的。”
“電話?”李德警覺起來。麗達哼著小曲進來了,看到他一楞:“這麼快就接完電話了?”
“真有電話呀?我以為……你怎麼不早說?”他趕緊奔向機要房,後麵傳來麗達的聲音:“還要我怎麼說呀?副元首要罵死我呢。”
機要室裏話務員眼淚汪汪地對話筒解釋,聽得出對方火氣很大。小女兵一看元首來了,如獲大赦一般趕緊把話筒塞到他手裏。
李德接過話筒,聽到戈林還在罵街:“人人都說元首把那兩個女侍衛頂在頭上了,我還不相信?現在我相信了,簡直是含在嘴裏了。看把她慣得:半天連個人都叫不來,簡直不當回事。”
元首咳嗽了一下,戈林毫不難堪地向他叨嘮起來:“我的元首,這件事希望你深思。在鬥爭年代,這些企業家們沒少向我們捐款捐物,我們有今天,與他們的支持是分不開的。今天人家有難處,我們應該理解才對。”
也許是擔心元首一怒之下甩下電話,因而戈林說得很快:“這些軍工巨頭們本來就對我們有意見。在您的堅持下,俄國的軍工廠都成為國有企業,當然從現在看,非常時期把軍工企業國有化也不是一點好處也沒有,問題是國內經濟人士們很失望。”
希特勒始明白戈林替這些大老板們求情。剛放下話筒,電話鈴聲響了,女話務員“喂”字未說完,話筒被他奪去了,隻聽到希姆萊氣呼呼的聲音:“戰爭時期,元首的專機怎麼老打不進去?是不是壞了?讓你們通訊主任接電話。”
希姆萊以慣常的、那怕著了火也會保持的慢吞吞的腔調對元首說,內線報告,國內謠言滿天飛,銀行門前排起了長隊,一些小企業主開始轉移資產。他要元首認真對待,因為經過查證,謠言來自狼穴,確切地說,來自到狼穴開會的企業家和一些軍官。
希姆萊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弄清原委後,他鬆了一口氣,也站在企業家一邊,畢竟人家掌握著帝國的經濟命脈,再說都是純粹的日爾曼人。
真是大白天見到鬼了。李德又氣又好笑地放下電話,鈴聲又急促地響起來了。
裏賓特洛甫的聲音。李德滿以為至少他會支持他,很快他失望了,這位從前的香檳批發商這回屁股坐到工商業主一邊了,他提醒元首國會議員們議論紛紛,而且幾大工廠長主,像克虜伯之類的本身就是國會議員,勸元首小心從事。
“他們會反了天?”李德發火了,對著電話嚷嚷起來,把女話務員嚇了一跳。
接下來是凱特爾,他的腔調與裏賓特洛甫的大同小異,隻要把國會改成人民議會、把大工廠主換成小個體戶就毫無二致了。
李德憋著一肚子火,腿腳也站麻了,正想離開,電話又驟然響起,女接線員把話筒遞給他,說是國際長途。
李德釋然:這肯定不是替企業家說情的電話,這些企業家還沒有那麼大的能耐,讓外國政要替他講話。再說了,仗打到這個份上,德國四麵樹敵,願意與他對話的隻剩下墨索裏尼等少數幾個人了。
不過會是誰呢?猶豫著接過電話,感到愕然加釋然:戈培爾從埃及打來的。他怎麼把他忘記了?
帝國總理說得很快,與希姆萊正相反:“我的元首,我明天就趕回來。有件事本想明天單獨找你彙報,但是等不及了。”
“星急火燎的什麼事?英國人反攻了?”李德更加急不可待。
戈培爾的話快得像後麵狼攆著他一般:“不,除了英國俘虜,我沒見到過英國人。主要是關於坦克生產的事,我想發表點自己的看法。做為入黨多年的老黨員,作為一個公民,作為黨的副主席,作為政府總理,我不能隱瞞自己的觀點,要向黨交心……”
這一交交了整整半個小時。戈培爾還幫他獻計獻策,不過他獻的計連下下策都算不上,簡直是牛頭不對馬嘴:“我的元首,聽你剛才的解釋,我倒有個兩全其美的好主意:把俄國生產的柴油發動機裝到德國豹式和虎式坦克上。那麼多專家怎麼連這個彎都沒轉過來?簡直是吃幹飯的……”
李德明白到底是誰在吃幹飯,驚訝於他的愚蠢。也許在埃及成天與木乃伊打交道,讓他的智商下降了。糊塗人偶然犯回聰明,讓人感到驚喜,眼睜睜看著一個聰明人犯糊塗,就會很無奈加無助。給他解釋德國坦克發動機前置和蘇聯發動機後置、講發動機與變速箱的匹配,講差速器和減震,等於對荷蘭奶牛演奏貝多芬的田園交響曲。
他拖著沉重的步子回到房間。裏麵靜悄悄的,隻有滿屋子的煙草味道。
鮑曼的房間裏擠滿了人,聽到鮑曼嘶啞著嗓子,像壞了的唱片一樣反複著一句話:“別急,我會向元首反映情況的。別急,我會向元首反映情況的。別急……”
他力勸別人別急,自己卻急得滿頭大汗。李德想像著他的窘態,不由笑出聲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