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劫後餘生(1 / 3)

炮彈不停地在頭頂上爆炸,強大的衝擊波使鐵管子緩慢地扭曲,她也隨之竄到了管子出口處。那裏漆黑一片,持續炸起的廢墟堵塞了出口。

戰爭年代人命如朝露。冉妮亞經曆過幾次危險,她也設想過自己的多種死法。她設想最好的場景是這樣的:天上鋪滿紅霞,她屹立在高山之顛,倚靠在一棵鬆柏前,對低眉彎腰步步進逼的敵人投去仇恨與蔑視的一眼後,高呼口號,然後拉響最後一顆手榴彈,與萬惡的敵人同歸於盡。

他還就口號的內容和排序認真地作過研究。“希特勒萬歲”肯定要排在前麵,接下來應該是“德意誌萬歲”還是“拉脫維亞萬歲”她頗費了一番腦筋:一個是她的第二祖國,她在這裏供職,一個是她的祖國。

換言之,一個是養她的地方,一個是生她的地方,前者有她的情人,後一個地方有她的母親。孰輕孰重實難確定。

既然糾結,幹脆什麼都不喊了。再說,沒有這麼好的敵人,靜靜等待她喊完打倒自己的口號而無所事事。

冉妮亞想過的最壞死法是戰鬥中被敵人打死,她一手捂著中彈的胸部,另一手盡量前伸,寓意為死不瞑目,然後轟然倒下。倒下後還要掙紮著翻轉過身子,不能像狗吃屎般爬著,而是要怒目圓睜,仰望著蔚藍的天空,天空雷雨交加,悲壯的音樂響起。

無論如何,她不能試想這樣窩囊的結局:被堵在暗無天日的鐵管子裏,被鐵管子無情地擠壓成肉餅。就算不壓死,也會在裏麵呼天喊地,急得把自己的臉抓爛,成為老鼠的美食,老鼠吃剩後還有螞蟻,螞蟻吃完了還有微生物。最後在追悼會上宣布:冉妮亞被光榮悶死。

冉妮亞的思緒又回到元首身上。她永遠忘不上那個東正教聖誕之夜,她與元首喝醉酒後在克裏木半島的農場徹夜漫步,他們相扶相擁,從甜菜地裏走到蘋果樹,又從果園回到田地。仰望遙遠的天空,彎月嬉雲,在下弦月的寒光映照下,兩人臉上泛著清冷而慘白的反光。盡管是風刀雪劍的冬夜,兩人緊緊摟抱著,感到溫暖如春。

冉妮亞想起兩人轉累以後,她迫不及待地拉著他回屋,像母獅子一樣把他撲倒在床上。想到這兒,她發出慘淡的笑容。

冉妮亞默默背誦起元首教她的詞:鶯語燕呢喃,花開滿院間。倚闌春夢覺,無語斂愁顏。

她長歎了一聲,又想起在克裏特島,兩人鬧情緒後元首摟抱著她說的話:在我眼裏,你是大樹。跟你在一起,我有種心靈相通的感受。

在那個地中海的春夜,倆人仰望著滿天燦爛的星光,耳邊傾聽著遠方軍艦的汽笛聲,沐浴於清冷的海風中,手挽手,相擁相抱著,直至東方發白。

就在那晚,冉妮亞給元首唱了一首美國愛情歌曲:

輕輕地閉上雙眼,感受你的心境,

時光逝去,我宛如幽魂般地遊走。

……

今夜 我感覺更接近你,

你打開我心房,照亮了那天際,

每當我需要朋友時,你就會陪伴在我身邊,

我多麼希望我倆能合而為一,永不分離……

此時此刻,她閉上了雙眼,可怎麼也感受不到他的心境了,隻有冰冷的鐵管和水泥磚塊相伴。他倆就要分離了,到了此時,死對她來說也是種解脫。帶著與德國元首的這些溫馨回憶到天國,也不枉白活一世。世上女子億萬萬,與他相愛的隻有區區幾人。隻是她才22歲,正是女人中最美不勝收的年齡。可是命運如此,有什麼辦法呢。

她直想得暈暈呼呼的,繼而迷迷糊糊,感到三魂七魄離他而去,眼前一道白色的影子越來越近,白無常笑顏常開,頭戴上有“你也來了”的一頂長帽,向她伸出鐵鏈……

“別,別,求你了謝必安大仙。”為了保命,冉妮亞恭稱白無常的大號,驀然驚醒,白影子赫然消散,屁股又一次卡在下沉的鐵管子上了。

她聽天由命地等候不可逆轉的結局,隻想著鐵管子下沉得再猛烈些,給她來個痛快。猝然褲襠裏感覺一個東西在鑽來鑽去,伴之“吱吱”的尖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