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凋謝的櫻花(1 / 3)

下弦月斜掛在天空,像鐮刀,亦像德國潛水艇水手逃難的小船。引擎的轟鳴伴著嘩啦啦的水聲,給走投無路的幸存者帶來新的希望。安德魯聽得真切,船上的人說的既不是英語也不是德語,聽起來既像嬰兒說話、又像蟋蟀求偶的柔和語言。

這是大日本帝國皇軍的登陸艇,船上拉著百武晴吉將軍的登陸部隊,任務是奪回機場。整夜的轟炸把守衛機場的美國兵嚇成了神經病,但沒有落荒而逃。擁有兩萬人的海軍陸戰一師裝備精良,齊裝滿員,戰鬥力非常強大,正麵進攻無異於找死,因而日軍計劃還是與以前一樣,選擇在無人防守的地方登陸,越過密不透風的原始森林,攻破美軍重兵防守的血嶺,迂回占領機場。

德國水兵仔細打量著日本兵,他們士氣高昂,精神飽滿。穿著黃綠色軍裝,從官佐到下等兵,白襯衣領子都翻到外麵。隻要閑下來,或者唱歌,或者吹牛;要麼寫信,要麼像牛羊一樣一刻不停地嚼著什麼。永遠擦著那杆送人都不要的三八式步槍。不會有政工幹部滔滔不絕的說教,更不可能出現歪戴帽子 叼著煙卷 敞開衣服 操爹日娘 丟骰子耍賭博的。聽聞了白天德國潛水艇的業績,對落難的59名德國水兵禮遇有加,拿出飯團和香蕉招待他們,自己吃又臭又鹹的生魚片。

第17軍司令部專門給他們配備了一名據說在慕尼黑留過學的海歸。在德國人看來,這個名叫阪東的翻譯很可能是慕尼黑郊區掃盲班畢業的,與他交流非得“用身體語言,外加誇張的手勢……進行一場猜謎式的交流”。

百武晴吉上島後發現情況極為嚴重,大大超過原來的估計。島上叢林密布,河流縱橫,山高路險,遍地泥濘。許多重炮因陷入泥塘而被丟棄。步兵隻能在沼澤中緩緩蠕動。因為補給斷絕,以前殘存在島上的日本官兵都餓的像鬼一樣,連他的盒飯都被偷走了。

在這裏,德國水兵們見識了日本武士罕見的犧牲精神。三輛日本九五式豆坦克被一道溝壑攔住去路。一名日軍小隊長揮舞著戰刀“嗚哩哇啦”了一通,跪在地上麵向西北方遙拜了一通,然後瘋子一樣揮刀跳起了溝壑,緊接著幾十個士兵也撲下去,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為坦克開辟了道路。其視死如歸的從容驚天地、泣鬼神,令天地動容,令山河動情。

坦克從士兵身上“轟隆隆”開過,隻留下一堆爛肉。戰友們熟視無睹地繼續前進,仿佛那不是肉身,而是一堆堆爛泥。他們堅信,生命是美好的,但盡忠是第一位的,生命什麼的並不重要,相反,像櫻花那樣壯烈的凋謝是一種最完美的境界。

可是,這幾輛坦克最終還是被丟棄,一輛一頭栽進河裏,一輛陷在坑裏無法自拔,最後的一輛被美軍的斥候輕而易舉地用集束手榴彈炸壞,士兵們的犧牲有什麼用呢?

還沒開戰,安德魯已經折損了九員大將,除了死於蛇蠍毒蟲外,有五個水兵因受不了殘酷環境而自殺。主要的麻煩來自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日本盟友。分配任務時,安德魯與南海支隊堀井富太郎少將在散發著瘴氣的黑森林裏狠狠地嗆上了:

“你的,德國客人的,跟在我們後麵的幹活。”

“不,我不在敵人正麵進攻,我將帶領我的人從後麵摸上去,抄美軍的機槍。”

“你的,是說,我的戰術地,有問題?”

安德魯隻好笑了笑,由於緊張,竟然也跟著磕巴起來:“戰術地,沒問題,兩路進攻地有。”

要是自己的部下,支隊長早就一聲“八格牙魯”一個大嘴巴子甩過去了。但眼前是德國盟軍,軸心國老大,不能大耳瓜子伺候,他終於給自己找了個平息怒火的辦法,一開一合著腰上的槍套。德國人誤以為他會全無征兆地拔出他的王八盒子,用槍來貫徹他的命令。

身邊的日本軍人紛紛向一個細高個眼鏡敬禮,17軍司令百武晴吉中將主持公道,讓安德魯依照自己的計劃行事。

他主持公道的方式非常獨特:抽了支隊長一記耳光。

“不過,我可以派出一個小隊協助你們。”他補充道。

協助乎?監視乎?安德魯謝絕了將軍的好意或是猜忌。到了這個鬼島上,反正也回不了德國,我們要好好表現一番,別讓這些狂妄的日本人不拿豆包當幹糧,拿德國水兵當菜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