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四章 天傾遺事(1 / 2)

昭言原本叫景言,昭言二字是後來第一次上莫留山時龍瑤給她改的,說是取自昭昭若日月之明、離離如星辰之行之意,當時的她還隻偷偷認過幾個字,根本不知道那兩句聽起來長長的話是什麼意思。

沒錯,她是奴隸,在天傾國度的一種獨有的人群,他們雖然生活在天傾,卻不是天傾的子民,因為皇室根本不承認他們是天傾的子民,他們隻是一群沒有歸屬的奴隸。

是的,歸屬,這個詞還是聽莫留山的一個師兄說的,他說莫留山就是他的歸屬,他說起這句話的時候語氣聽起來很誘人,就像是她某天晚上做夢夢見吃了一頓肉一樣的那種美好的感覺。

可惜那時候她已經看不見了,否則她真的很想看看那個被他用那種語氣說到的莫留山是什麼樣子的。

那你的歸屬呢?那個聲音很溫和的師兄這樣問她。

她一下被這個問題難倒了,因為她還才知道什麼叫歸屬,於是她想了好久。

在八歲前她的歸屬是每天躲在土堆角落裏等著村外爹爹回來的身影,因為那就代表著她有東西吃了,今天不用餓肚子了,也代表著爹爹還能陪自己生活一段時間,不會像娘親那樣,畢竟她實在不想看到她的爹也被剖開肚子扔在亂葬崗上。

那時候陪著自己的隻有爺爺一個人,教自己寫字認字的便是他,那時候自己的雙眼還能看的到,但看到的一切景象隻有兩個字形容--廢墟,而他們就活在廢墟之上。

那時候的天傾還很弱小,是七國裏最弱小的國家,也隻是勉強掛著個七國之一的名頭罷了,也因此覬覦的人也更多,戰亂不斷,需要越來越多的奴隸送去戰場填命,景氏一族的人越來越少了。

當然這些都是她的爺爺告訴她的,他那時還不那麼老,身體也很強健,整天拿著不知道從哪裏撿來的煙袋鍋子坐在土堆上絮絮叨叨地說著這些事情。

說的開心了,話題總會從這一百年拓展到前三百年,或是一千年前。天傾的建國之初,女帝黎諳的偉業,以及景氏曾經的輝煌,說到到這裏時總是伴著一聲歎息,隨著他嘴裏吐出來的燕霧一起消散在黃昏中。

她就在那淡淡的煙霧裏托著下巴,眼巴巴地看著村口等待著爹爹的身影,畢竟不是總能找到吃的東西的。

那一天忽然就降臨了,她已經等了三天,爺爺忽然拉著她往外跑,連隨身的破舊煙袋鍋子都忘了拿,一個勁地拉著她跑。

她不記得那時候他有沒有和自己說話,隻記得一直在跑,然後周圍忽然就暗了下來,黑色包圍了一切,讓她看不見村口的那個破舊的紅布頭。

耳邊全是哭聲,都是她認識的人,有曾經給過她半個饅頭的中年女人,有曾經驅趕追打過她的年輕男人,還有曾經搶過她泥人的小男孩。

後來的事她都不記得了,隻記得有溫熱的東西灑在臉上,那腥臭味讓她想起在亂葬崗裏看到娘親那睜大的暗淡雙眼。

“小言,要活下去,不管怎麼樣都要活下去,哪怕踩著別人的屍體都要活下去。”

誰跟她的這句話來著,爺爺還是爹爹?應該是爺爺吧,因為她都不記得爹爹的聲音了。

她的眼睛便是那時候毀掉的,最後一眼看到的便是自己手心耀眼的白光,被她毀掉的村子,一地的屍體,和爹爹被白光穿透胸口的洶湧的血。

她的雙眼突然被血覆蓋,然後這雙眼便永遠地沉在了黑暗之中,再也沒能看到過一絲光明。

“雲澤少女,你叫什麼名字?”有人牽起她的手,是她的師父。

她說我不是雲澤少女,我是景言,我是景氏一族的景言,我在等我爹爹。

“他死了。”

她的師父總是那麼的幹脆,第一次見麵就告訴了她最殘忍的事。

所以十多年後,那個叫李驍鶴的女子問她為什麼非要走這條路時,她回道,因為她早就不想活了。

在她親手殺了自己的父親時,在失去整個村子時,她就不想活了。

她本以為自己會在這座山生活一輩子,但後來她還是違背了師父的囑咐,偷偷下山去了天傾。

回來時很多人說她變得更加沉默了,因為她忽然知道原來自己的歸屬是什麼了。

那時她即將十八歲,在莫留山已過了十年,也是五百年來第一個將創源修至九層的人,那一日所有人都朝她恭喜,當夜她便去了護法閣。

她說,師父,我知道了那句話的意思了,我知道昭言二字的意思了。

昭昭若日月之明,離離如星辰之行,意為如星辰般明顯的高尚情操和道德,有可與日月同樣光輝耀眼的才華。

龍瑤沒說話,直到她離開了莫留山也沒說話,隻是在第二日的晨會上說自己要再選一個徒弟。

從雲和甘華問她為什麼,畢竟昭言的天賦百年難遇。

“那昭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