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場第二條,開始”
鏡頭拉近,呂言的臉上見了點笑容,但笑的又不幹脆,像是摻了沙子,皺巴巴的,因此出的話也幹幹的,仿佛在肚子轉了好多圈,憋不住了,不得已,才慢慢擠出來的:“我倒是,總想讓木蘭住在姚家的”。
趙微立刻就接過話來,她此刻的心境極是符合姚木蘭應該表現的,話的時候眉眼彎成漂亮的弧度,活波中不是溫婉:“他特別喜歡姚家的那個庭院,還記得時候爬後院那棵樹,結果摔下來,現在想起來,還挺有趣的呢”,這麼著,她笑著瞥了一眼呂言。
呂言的嘴角扯了下,不大好意思地顧左盼右,雖還未曾經曆過這樣的場合,但想來,新女婿頭一回上門見嶽父嶽母,應該是這樣的,因為心虛,他和自己名氣上的妻子也不敢有太多的眼神交流。
趙葵娥心下訝然,呂言在細節的處理比起女人還要細心幾分,話的時候不急不緩,對明的話劇更加期待起來,走到近前,嘴上卻不忘道:“蓀亞,你腿上還留著一塊疤吧?”
“哎呀,媽,你就別揭蓀亞傷疤啦”,看了看左右,道:“莫愁呢?”
“在她自己屋裏生氣呢”
“那我去找她”完了這句,趙微轉身出了房間。
趙葵娥見趙微出去了,道:“蓀亞,來,坐”
一直坐著的陳保國這時也道:“來來來”。
近來呂言得了空閑,就要看上兩集《大宅門》,與幾年前論,他的眼界開闊了許多,看到的東西也就不再局限於當初狹隘的視野,陳保國的表演方式很奇特,劉佩琦、斯秦高娃甚至其中出場不多的李雪建和杜玉露都有著各自鮮明的特點,別人的特點都在臉上,在眼裏,在台詞中,唯獨陳保國,他的戲在身上任何一個角落,就像剛剛三個“來”字,他的臉上和眼裏溢著好似真的見到上了門的女婿的溫和,特意挪了挪身子,騰出了一隻手,指了指旁邊的一把椅子。
暗自叫了聲精彩,呂言微微彎了彎腰,嘴上應者,道:“哎,媽,您也坐。”
趙葵娥下巴微頷,笑看著呂言坐了,又抬了起來,用不至於太高而失了名門望族夫人身份的,不至於太低以至外麵的下人聽不清的圓潤嗓音喊道:“錦兒,上茶”。
“過”
坐在場邊的潘紅一臉好笑又是無可奈何的模樣,搖著頭道:“嗬,這一家三口,讓人看著都累的喘不過氣來。”
張永深眯著眼,手指有意無意地敲打著膝蓋,一如他筆下民國時期老在戲園子聽戲的閑人,聽了這話,睜開了眼,問道:“一家三口?”
潘紅道:“可不是嗎,呂言是陳保國的開山大弟子,幾十年就收這麼一個徒弟,八成也是最後一個,現在這年月,年輕人都是大院校出身,想要收個滿意的徒弟不容易,倒是讓他撿了個便宜。”
“喝,沒成想還有這麼一層關係,話又回來,這呂言和陳老師的不像啊”,他的是表演的方式上,陳保國演什麼是什麼,猶如黑夜裏的一顆明珠,耀眼異常,而呂言恰好相反,如果不留心,總是很下意識的將他忽略掉。
潘紅經曆了華語影視的從無到有、由微至盛的整個曆程,浮浮沉沉幾十年,自是清楚呂言走的什麼路子,道:“沒覺得眼熟嗎?”
張永深想了想,道:“瞧著有點,像是在哪見過。”
“那我給你倆人,李名啟、張紹華,想起來了吧?”
“哦,你這麼一還確實有點像,嗬嗬,徒弟不像自己,估計陳保國也夠嗆”
喊了停,張梓恩忍不住道:“看你們的戲,真是享受,又是煎熬”,好幾次,他都暗暗捏了把汗,唯恐幾人裏誰出了差錯,有時候某些經典的鏡頭,即使重來也不見的保持原汁原味。
張梓恩是個愛戲的人,不然也不能從那麼艱苦的年代裏熬過來,不熱愛,他不會在花甲之年接下這個沉重的擔子,他看呂言不順眼,是覺著他會毀了《京華煙雲》,壞了自己辛苦幾十年打下來的聲名。
他是愛戲的人,愛屋及烏,這時候他突然覺陳保國這個徒弟身上還是有不少圈點之處的,同時,對楊善樸布會上的話,也約摸信了大半,但他不好呂言演的好,因此就事論事,戲好看。
趙微走了進來,見幾個人對著回訪指指點點,有些莫名其妙,她剛剛出去了,不知道在過去的片刻功夫裏生了什麼,再回過頭來,覺周圍不少演員的表情卻怪怪的,宛若吃了黃蓮,麵色苦。
她有點受不住這樣的氣氛,開口道:“我剛出去一會兒,你們怎麼了,剛剛那條不是過了嗎?”
“對了,導演,我剛剛才想起來,大家的姐要配兩個丫鬟的,我怎麼能隻有一個,我覺得吧,之前給我化妝的那個姑娘就挺合適的,你讓她也給我當丫鬟吧,一個叫暗香,那她就叫叫暗瘡,你看行不行?”
呂言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頭,能給她化妝的“姑娘”八成是陳紅玲,趙微這次真是禍從口出了,暗瘡,也得虧她想了出來,陳紅玲想來不喜這個稱呼的,惹了化妝組的老大,以後在劇組的日子怕是不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