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最好的禮物(1 / 1)

鳳翎聽完徐婉貞的講述,坐在榻上,扶額默了許久。

“你為了討好朕,竟然編出了這麼一大套故事……”鳳翎知道自己本心是不願相信這個老宮人的。她********恨了天台宮裏的母親和帝君整整二十年。她是靠著這種恨才撐過了為人輕視的童年和少年,因為他們不喜歡她,所以她更要活得逍遙快活,鬧得風生水起。今天,徐婉貞卻要把她的認知,全部反轉。

“陛下認為臣的哪一段話是沒有根據的胡編呢?”徐婉貞的態度謙卑而堅定。

鳳翎沒有回答,因為那個故事裏的所有細節都能與自己過往的經曆嚴絲合縫。隻不過,她知道的,是故事的這一麵,而徐婉貞說的是故事的那一麵。

“好好的,文德帝因何也早逝了呢?朕記得他是朕見過最不可一世的男人。好像整個景朝都應該圍著他打轉。”鳳翎不會忘記,每次遇見自己,那張驕傲俊美的臉上,總是罩著薄薄的怒意。

“這是一樁真正的懸案,天台宮裏沒人知道帝君是因何得的急病。不過,就連帝君自己好像也沒有興趣究根問底。臣記得,他死時是十分坦然的,仿佛為此已經準備了許久。臣想大概所謂天下皆知的寵愛,有時候也是一件很要命的東西。”徐婉貞淡淡笑起來。

鳳翎愣了愣,闔上眼,輕輕歎了口氣:“母親當真是世上少有的聖君。她把一個女帝做到了最好。”

她睜開眼,壞笑著望著徐婉貞:“我聽說,兩年前,攝政王剛剛當上太傅的時候,賞了你一所養老的宅子。姑姑你在裏頭,擺了好幾次宴席,菜式精美,趕超禦膳,把後宮眾位姑姑的嘴都吃刁了。”

徐婉貞一驚趕忙跪了下來:“陛下明鑒,臣確實收了攝政王的賞賜。也在裏頭大吃大喝了幾回,臣最害怕餓肚子,也最喜歡看著別人美美吃喝。攝政王的賞賜臣不敢推卻,就連陛下也……”

她見到天子惱怒的眼,隻好又埋頭不說話。

“你說的對。朕也不能把姓鴻的怎麼樣。”鳳翎嗤嗤笑起來。

“至於陛下問我,是誰殺了您的父君。陛下隻要徹查當年是誰向虎豹騎提了那個送禮的主意,自然就能抓出真凶了。”徐婉貞小心地拱手回稟。

“不用了……我大概能夠猜到是誰。”鳳翎輕輕歎了口氣,“姓鴻的沒有一個好東西。因為他們姓鴻,他們就注定要成為我們鳳家的天敵。”

徐婉貞愣了愣,拱手道:“陛下聖明。”

時近黃昏,天子還沒有還朝。擔當起迎請聖駕職責的是新任太師荀子清。攝政王當著眾臣,恭恭敬敬對他行了禮,囑咐他“務求子清把她帶回來。”那種可憐巴巴的神情,仿佛在指控太師偷了什麼東西。荀朗恨得牙癢癢。

“你是怎麼了?”荀子清看到坐在草廬裏癡呆呆的女帝,蹙眉責備,“是特意跑掉嚇人的嗎?”

“我來聽故事的。”

“故事?”荀太師莫名其妙。

“子清,你還記得,讓你去崖州的時候,母親對你說過什麼嗎?”女帝問得太師摸不著頭腦。

“我隻記得先帝叫我好好研習飲食烹調。說兵法文章全是過眼雲煙,隻有學會煮菜才不會餓肚子。”荀子清柔柔一笑,“大概她知道你是個吃貨。”

鳳翎愣了愣,苦笑道:“她知道餓肚子的味道是最難熬的。”

鳳翎打開門,望見守在外麵許久的慕容徹,有些不好意思:“原來你一直都在。”

“陛下的失心瘋好了沒有?”慕容徹沒有好氣。

荀朗蹙了眉,鳳翎卻哈哈大笑起來:“好了,好了,今日吃了一付猛藥。太師,我們回朝吧。”

她扶著荀朗的手,走在月華滿泄的路上:“我總覺得我是天下最倒黴的人,好像所有的苦痛都由我來承受。今日才知道,我不過走了許多人的老路。別人受得,我便也受得。母親給我指了遠離是非的機會,還給了我最好的禮物,我卻沒能抓緊。”

“禮物?”荀朗有些訝異。

“就是你啊。六歲那年,她把你送給了我。”

“你說得我好像是隻獅子狗。”荀朗微微笑起來。

“恩。反正你也逃不掉了。”

“好吧。”荀朗捏緊了她的手:“誰欺負你了,我都會替你去咬他的。”

鳳翎笑得十分歡快:“先不忙著咬。你陪我去太廟,尋個信物。那是故事裏的人唯一留下的痕跡。”

荀朗不解地皺了眉。

是夜,他們發現,在真宗皇帝的牌位後頭,擺著一匹棗紅色的小馬,高不盈寸,赤金打造。

女帝鳳翎把它捏在手裏,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