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清看著遠處於飛殿邊鬱鬱蔥蔥的林木,暗暗感歎,禦苑的花草匠人手藝到底高明,短短一年,就把新載的桂樹養護得十分滋潤,再過半月,經曆幾場秋雨,隻怕就要開花了吧……
“太師……”
看出荀朗走神,對麵的天子蹙眉喚回他。
“哦……”他看著她冷淡的臉孔,輕輕歎了口氣,“白芍……姑娘……”
“女帝”白芍今夜穿著層層疊疊的正經袍服,尺寸大得不像話,似乎鐵了心要把自己埋進綾羅綢緞裏。她頗感不適地拽了拽皺在一起的衣領。
“好好的,太師為什麼會想起請我到這裏吃點心?”她朝案上的糕餅望了望,咬咬唇道。
荀朗沒有回答,斟了一杯茶,擱到她的麵前。
“陳廷尉可曾送來消息?主公何時能夠歸京?”
白芍的臉色僵了僵,笑笑道:“還有……七八天吧,不是連金吾慕容都還沒回來嘛。”
荀朗深深凝望著她,半晌方緩緩道:“是嗎……很好……主公能有姑娘和廷尉這樣忠心耿耿的臣子,又有什麼可以憂慮的呢。”
他飲了口茶,自唇角漾出一絲苦笑。
“女帝”一怔,擠出一臉不耐煩,便要起身。
“你要是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我不喜歡吃甜食,也沒工夫……”
荀朗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隔著層層綾羅也能感覺到她的手在輕輕發抖。
荀子清突然明白了什麼。沉靜的眼中陡然閃過一絲驚惶,隻維持了一瞬,便又在電光火石間歸於平靜。
“你……不喜歡吃甜食?”
他用詢問的表情望著她。
女帝被嚇了一跳,惱怒地甩開他。
“你做什麼?!”
太師收回的手,恭恭敬敬地拱了一拱。
“朗失禮了,隻是……朗今日特地備了這些點心,就是為了感謝姑娘。萬望姑娘成全。”
看他似乎不肯罷休,女帝蹙著眉,頗為無奈地閉了閉眼,終於還是在離他更遠一些的地方坐了下來。
荀朗麵無表情夾了一小塊粉色的糕餅到她麵前的碟子裏。
“這個玫瑰酥沒有放糖,用的是玫瑰花蜜的本味。就算姑娘不喜歡甜食,也可以嚐試。”
女帝望著那塊精致的點心撇撇嘴道:“難不成還是太師你親自下廚做的?”
荀朗的臉上展開溫雅動人的笑:“若不如此,又怎能感謝姑娘的深恩厚意。”
女帝冷冷哼了一聲:“太師到真是好興致,叫我不敢領受。豈不聞君子遠庖廚。”
“姑娘說過的,我不是君子,隻是個自私自利,大奸似忠的人。”荀朗笑得更加溫存。
天子一愣,頗感尷尬地舉起杯飲了一口:“你倒是很會記仇。”
“不是記仇,是記恩。姑娘當頭棒喝,字字珠璣。你罵的都是對的。我是第一次知道,自己曾經惹她流下過許多眼淚,當真是……該死的……”他定定望著對麵自顧喝茶的女帝。
她的臉一紅,咬咬牙,又灌了一口,方冷冷笑道:“那個人的花癡病是藥石無靈的。可是既然當年安王把她托給了我,我又是她的‘重瞳’,她要花癡一世,我便也隻好陪著,這全是命裏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