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婦身畔的燈光陡然變成了幽藍,一陣白煙蔓延開去。
淩子期執起她的手,收起了笑,凝著眉,滿含期待地望著她,繼續唱到:“樂者新相知,憂來生離別。躊躇顧群侶,淚落縱橫隨……”
突然,對麵那位嬌羞的新娘鬆開了他的手,臉上綻放出的詭異的笑容。
“今日樂相樂,延年萬歲期。”
“今日樂相樂,延年萬歲期。”
她隨著睿宗的吟唱,悠悠和起來,清冷嬌嫩的聲線,透出一絲鬼氣森森。
“閑情詠”的舞台效果實在是太出色了,竟連西狄的幻術也用上了。
所有人都緊張地屏住了呼吸。隔壁座上的女客甚至已經嚇得捂住了嘴。就連鳳翎也覺得有些頭皮發麻。
趙節回來了。
帶著滿腔怨憤,一往情深,附身到這個無辜的新婦身上。
笛聲不知何時轉變成了淒涼的簫管,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那已經變化成趙節的新婦,緩緩站起身,邊翩翩起舞,邊脫去了身上的錦繡喜服,隻留下素白深衣。她用舒緩優美的舞姿,深深吸引住了滿座的觀眾,和在那裏靜靜觀望的淩子期。
“今夕何夕,見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今夕何夕,見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女鬼趙節吟唱著新婚的喜歌,這首喜歌在東夷大地上流傳了千年,無論庶民百姓,還是王公貴族,行合巹之禮時,總會有喜娘在邊上歡快演唱。
鳳翎想起了,去歲大婚時,喜宴之上,宮人們也曾唱過這首歌。
這一次,“閑情詠”裏的女伶綺羅,卻把這歌唱出了絕望的味道。鳳翎被這歌聲帶了進去,怔怔直起了身子。
不隻是她,整座勾欄的觀眾全都入了迷,多情的女看客們,更是早已流下了傷情的淚水。
台上,趙節舞至東側,忽然拔出了擺在架上辟邪的天子劍。
簫管中漸漸和入漸急的鼓點和琵琶,原本淒婉的音樂瞬間變得緊迫。新婦的舞蹈也變成了淩厲的劍舞。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於嗟闊兮,不我活兮。於嗟洵兮,不我信兮。”
鳳翎的心猛然縮緊了。
《邶風》?
又是《邶風》!
隻怕你我終究分離,沒有緣分相會。隻怕你我終究分離,無法堅守信約?
那是素水河畔,無字碑上鐫刻著的情詩,那是她咬著他的肩,鮮血淋漓中記下的誓言。
原來,風過千年,桑田滄海,負心人卻從來沒有死絕,宮闈深處相守的誓言一直都是用來違背的。
趙節被用完了,她是奸臣之女,她應該無恨無怨地永歸幽冥。
陡然轉變的歌詞,讓觀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所有人都在期待著那即將到來的一擊,就連那個負心的君王陳睿宗也已經坐直了身子。
終於,天子劍刺向了天子本人。
淩子期的臉上重又漾起風華絕代的笑容,他聽信術士的建議,花了三年時間滋養金骨杯,為了就是這一刻的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