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翎四下望望,頓時有些後悔,剛才在前堂,不該胡說夜訪的理由,還隨鴻昭進了那麼個詭異的“雅間”。
珠簾搖曳,帷幔翩翩。斑斕的西狄織毯,映著琉璃燈盞,把一屋畫成了旖旎夢幻。
屋裏的陳設並不複雜。除了一張擺了幹果的茶案,幾席高軟坐席,一個花樣繁複的薰籠。就隻剩下裏廂那一張大得出奇的臥榻了。
臥榻?!
鳳翎的手不由一顫。
她雖已不是青澀少女,更曾在長安歡場中佯裝留連過數月。可眼前這張榻的式樣還是不正經得叫她心慌。
沉香榻上鋪了鵝黃絲被,被上繡的百合花紋,與榻邊懸掛的紗帳一樣,都是淡淡的粉紫色。
榻後的牆上是一副西狄風格的壁畫。
鳳翎勾著頭,眯起眼,才看清了朦朧淡紫後的驚人畫麵。
那畫竟不似一般龍鳳花鳥的裝飾背景,而是畫了一片蔚藍的海麵,四角點綴了幾座花團錦簇的仙島。畫麵正中,體態豐腴,碧眼金發的西狄女海妖,半裸著臥在珍珠似的波濤上,拖著個麥色皮膚,筋骨健碩的虯髯水手親熱纏綿。
這算什麼裝飾?簡直就是……春gong。題材新奇,技法寫實,神態逼真,就連看慣雜畫閑書的天子也被嚇了一跳。
鳳翎心悸不已,趕忙收回眼光。
她這才知道,臥榻也會“講話”。
比如她隻躺過一次的,於飛殿交泰閣裏的朱紅龍鳳榻,講的就是“煌煌帝國,龍鳳呈祥”。
超然台寢宮裏,她天天睡的湘色牡丹榻講的則是“但求安樂,大夢不覺”。
而眼前的這一張,與領她來此處的男人一樣,粗鄙下流,沒臉沒皮,滿嘴叫囂著——
“小娘子,你莫慌。咱也是個愛花客。春宵一刻值千金。”
她憤然扭回頭,卻又撞上了鴻昭那雙賊溜溜的亮眼睛。
“這個下處可還中看嗎?”
攝政殿下此刻嬉皮笑臉的德性,實在足夠天子踹上一萬腳。
“混……混帳東西。”她立起眉,做出了一副義正辭嚴,“你帶我到這裏來做什麼?”
鳳翎罵完這一句,立刻覺得自己的表情和話語都有些可笑。她早在做安王的時候就因放蕩癡傻聞名,不可能,也不應該說出這種三貞九烈的台詞。
一個盡人皆知的昏君,卻還裝什麼純潔呢?
鳳翎有些懊喪,紅著臉,咬緊唇,不願去看鴻昭。
卻不知她那鬢發散落,低著頭生悶氣的模樣,映著琉璃燈光,反倒顯出了些嬌憨可愛。
“傻妞……”鴻昭心中一熱,微笑著撫上她的唇瓣,“雖然這樣微服夜行太過冒失。可想到你能為我從那悶死人的地方出來。我還是歡喜非常的。”
他的神情語調活像是個勾搭有夫之婦的登徒子。惹得天子慌忙解釋。
“誰說我是為你而來,我是來看看與乾國的買賣做得如何,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