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記得哥哥的教誨。帝君,就是於飛殿裏的鎮宅石獸。有你在,諸侯便知道,鴻家仍然能夠奉天子以令不臣。他們才不會興風作浪,鬧得太凶。你不是與我成婚,而是在用一己之身為天下人效力。”
看她一本正經複述他當日的氣話,鴻煦臉上泛了紅。不明白正談著鴻昭的婚事,為何卻又扯上他。
“那全是臣的胡言亂語,什麼效命天下,臣哪有那種能耐,陛下莫要取笑。”
“是金玉良言,怎麼是胡言?我若早一些明白這些金玉良言,也不至於有龍門堡……一場劫難。”
鳳翎想起兩年前,要與鴻昭歸隱時的衝動與瘋狂,不由黯然。
鴻煦見她傷情,便有些著忙,不知如何開解,隻好微微笑道:“婚姻一事,尋常人家尚且不得自專,何況世宦門庭。陛下不必為我勞神。”
“正是如此,所以才無趣……”鳳翎笑不出來,咬牙垂著頭,又去看自己的手掌,仿佛要把掌內的每一條亂紋都看清楚,“鎮宮石獸……天台宮壓根就容不得活人。婚姻也是買賣的一部分。帝君哥哥這樣高潔的人品為了成全買賣,也得忍著惡心與我完婚。我……”
天子住了口,淚光盈盈。
她不能說,自己與子清的“歸隱”,也不過是一場外表體麵,內裏難看的買賣。
鳳翎是荀夫子一手帶出的好徒弟,他們太了解彼此了。
卻將萬字平戎策,換得東家種樹書?
不是每個人都能有這樣的胸懷。反正荀朗是做不到的。長安城裏有太多東西吸引著他,他的買賣太大,丟也丟不下。
鳳翎也是一樣的。
不想歸隱的人,被迫遠離朝堂,歸隱就成了軟禁。
子清在軟禁她,枷鎖是十載恩義,兩根斷指。
她也在軟禁子清,枷鎖是柔順恭敬,言聽計從。
鳳翎已不是當初那個一心要族滅鴻賊的傻安王了。她坐上了禦座,才看懂了鴻家的好處。
可是子清的夙願依舊沒有改變,反而更加強烈,龍門堡裏,鳳翎看出了苗頭,荀鴻開始相碰,難免兩敗俱傷。
她異想天開,想化作一張綿網罩住子清的戾氣,讓長安城和雲夢鄉,水火相容,兩廂安好,讓她與鳳驊在荀鴻二家的夾縫間,尋到一條活路。
“你根本就不行。”白芍知道她的計劃後,很是不以為然,“就憑你這種笨腦袋,牛脾氣,能一張嘴吃兩家飯嗎?荀朗可不傻,才不會被你的虛情假意蒙騙過去。”
白芍的話太刻薄,鳳翎不服氣。
兩年來,她每天都在努力,努力學做吳子虛的好娘子……
“陛下?”鴻煦擔憂地望向天子,不知她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鳳翎對上帝君澄澈的眼眸,勉力做出一副戲謔的表情,笑道:“我們既然落生在此,便都不能任性恣意。東皇殿下還自以為是,充的什麼節婦烈女?趁早滾去和親才是正事。”
鴻煦聽明白她的心思,默了一陣,歎道:“陛下果然賢明。雨露均沾,德被蒼生。”
鳳翎一驚,蹙眉望著他。
他一定是在嘲諷自己。
雨露均沾,德被蒼生?
她還真是做不到。
做了兩年“安歌”,鳳翎才徹底理解了有過三個男人的母親,也更加佩服母親。母親和各位先帝一樣,是好女帝,可以用頭腦,用身體,迎奉各家豪強,保持帝脈綿延,在烽火亂世,獲得一線生機。
而她,差得不是一星半點……
家務活計都好學,粗了手也不怕。
唯有夜晚的夫妻和合,她卻怎麼也做不好,總是如臨大敵,狼狽不堪。好在子清畢竟是如水般溫存的君子,竟然一次又一次放過了她。
直到那一天,暗格被打開,魚符被發現,子清狠了心,端上了那條醋魚。
鳳翎猜到那魚有問題,就和日常的其他好菜一樣,所以立刻乖乖吃完了。當子清把最後一勺肉也喂給她時,她就更確信了自己的猜測。
可是身上燥熱陡起時,她還是被嚇了一跳。
魚裏的藥竟然不是控製體質而是催qing助興的?
君子荀朗終於用上了下作手段,這全是被她這個不合格的女天子逼迫的。她是真的心痛,不知道事情為何會到這種地步。
荀朗已孤注一擲,鳳翎本應全力討好,安他的心。可她實在不爭氣,到底把事情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