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
鳳翎做夢也沒有想到,荀朗會在城南的路上等她。
躲過滿城璀璨,他站在燈火闌珊處,青衫飄逸,臉容俊美,眉眼間七分溫柔三分感傷,笑得比燈花更加溫暖。
“子清……我……我是來……”
“雲中君又長高些了吧?”
她點點頭。
“更加頑皮了。沒有一刻消停的。”
他笑得十分柔和。
“男孩兒就要皮一些才好。乖乖傻傻的沒有出息。”
她語塞,不知如何接話,他笑笑扶她上車。
“回去還早,我們看燈去。”
她沒有理由拒絕。乖乖坐在車上,荀朗駕車,季玉陪坐,像那些尋常夫妻一樣,趁著帝君的壽誕,觀燈賞景,和和樂樂。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天台宮的壽宴散了,長安城的花燈會也收了場。
“燈已經滅了。我們回去吧?”
她怯生生望著他。
他微笑著,仿佛意猶未盡。
“我想起來,有個地方的燈火不會滅。這個季節……應該更加繁盛。我們去看。”
“什麼?”鳳翎沒有明白他的意思,還沒來得及反應,就由著他駕車,向城外的山坳行去。
車一路輕輕顛簸,猶如鳳翎的心一樣,七上八下。
“當家還疑心什麼?”
孫季玉冷眼看完了整出戲,憋了半天,終於忍不住輕輕責備。
鳳翎搖搖頭,輕輕道:“春華,你不懂。”
“我當然不懂。相國可是為了當家,等了幾個時辰……瞎折騰。”
季玉說完了,氣哼哼爬出車廂,要接替荀朗趕車。
鳳翎沒有想到,她派過去窺伺丞相的何春華最後會變成荀聖人的忠實信徒。在春華眼裏,自己的猜疑小心全都是“瞎折騰”。
大概也是……瞎折騰吧?
鳳翎自嘲地笑笑。
荀朗沒有進來,這倒讓鳳翎鬆了口氣。他若進來了,問起她今日在城裏做了什麼,她大概是不能氣定神閑地應付好。
車行了好一陣,鳳翎果然從窗縫裏看到些光暈。
車停了,荀朗挑簾衝她柔柔一笑。
“到了,出來吧。”
“這是……哪裏?”鳳翎忖了忖,嚇得花容失色,“柳州?”
她想起來,多年前一個冬夜,他們初來長安時,經過柳州古戰場,馬車陷入溝渠。
她透過窗縫,也看到了許多光點。是荀朗死死抓住她的手,讓她在他懷裏過了一夜。
等到天亮,車輪被挖出來,她才發現漫山遍野都是無人收拾的戰亂屍骸,而那些光點其實是磷火。
她嚇得失神。
荀朗笑笑喚回她:“在想什麼呢?柳州離此還有百裏之遙。”
鳳翎牽著他的手下了車,立刻被眼前的景色震住了。
“是……螢火蟲?”
但見黑黝黝的樹影草木之間,滿布點點螢火,碎金點翠一般裝飾著寧靜山穀。一泓冷泉流過林間,映照著天上皓月,散做一溪清光,與螢火互相輝映。
春華已經笑笑地跑到前頭捉蟲去了。
“前番出門采藥。路過此地,聽人說起七月頭上,這裏會彙聚大量流螢。我便想著,一定要帶你來看一看。”
鳳翎喃喃著,發了呆。
“美極了,簡直就像在……星河裏……”
“對了。你說柳州,我到想起來了。那邊的骸骨已經全安葬了。我還建了所神宮以安亡魂,請了我的師兄至善天師大神官去主持。”
鳳翎十分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