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鳳翎是嫌鴻煦未將衣服穿得妥帖,才替他解了腰帶,重新係好。她的手輕輕拍打整理著青衫,一下一下,都落到了鴻煦的心上,攪得他心慌意亂起來。
婆娘大咧咧全然不知道帝君的尷尬,猶是滿臉堆笑。
她也知道鴻煦自幼長於膏粱,吃個飯都得有四五個人圍著伺候,讓他自己換衣裳確是難為他了,免不得要由她來幫襯一二。
“我不如那些更衣尚宮靈巧,哥哥將就些吧。”
係妥了腰帶,她又蹲下身,小心地理他袍子的下擺,動作嫻熟,仿佛她是他的妻,每日就是這樣為他整理衣著,準備出門。
鴻煦從未這樣看過鳳翎,居高臨下望去,她臉龐的弧度,睫毛的陰影全都變得溫柔起來,那點唇瓣小而晶瑩,仿若蜜糖。
天子變成了妻子,蹲在他身下,沒有威儀,隻有情意。她的手不像宮娥的那樣柔軟白皙,蜜色的手指修長有力,手背上還布了刀劍的傷痕。
等到她起身,他該怎麼做?
他想怎麼做?
握住那雙手,道一聲“辛苦”,然後摟住她,嚐一嚐那唇……
美夢隻做了一瞬,殘酷的現實就刺進了鴻煦的心裏。
這青衫是荀朗的,這妻子……也是……
他一怔,本能地退了一步。
“哥哥?”
鳳翎一驚,站起身,詫異地看著他。
鴻煦臉色難看,卻仍強扯起笑:“哦。多謝陛下。”
鳳翎並不明白他的心思,卻也看出他的不快,想來自己這粗手大腳硬把荀朗的衣裳往帝君身上套確實是失禮了,她便有些訕訕。尷尬地笑著,接過鴻煦手裏換下的衣裳,放到一邊,然後在亂七八糟的屋裏整理出一個幹淨的角落,找了還算像樣的坐席請鴻煦坐下。自己則轉身摟起還在亂翻亂玩鳳驊,一屁股坐到了他對麵的那堆衣物上。
映著窗外漸漸昏暗的天色,借著窗內灼灼點燃的燈火,景朝至尊夫妻的重逢對話就在這一堆堆亂七八糟間展開了。
天子夫妻都有些不知所措。隻有鳳驊,渾然不覺,隻顧抱著毛熊研究他娘親的粗針大線。
“哥哥來尋我有何事?”
“陛下……”
二人憋了半晌,不曾開口,一開口卻又同時出聲,不由相視莞爾。
“這兒哪有陛下啊。”天子笑笑地用手背一抹鼻頭,“隻有個鐵匠鋪的蠢婆娘。”
鴻煦微一點頭,表示明白,便也不再拘禮。
“你在翻找什麼?”
“哦。也沒有什麼,天冷了,尋件衣裳。”鳳翎又將身邊散落的衣物推了推,“早知哥哥來尋我,我就不這麼折騰了。”
“我不是尋你,是尋你家夫子……吳子虛……”說到荀朗的新名字,鴻煦忍不住冷笑了一聲。
“尋他……做什麼?”鳳翎驚慌地望著鴻煦。
她當然明白鴻煦和荀朗間的故事,說是“一天二地仇,三江四海恨”都不過分。
鴻煦來找荀朗?
為什麼?
上門找茬?
這不是鴻煦的行事。
有所圖謀?
什麼圖謀,非要鴻煦親自出麵?
鳳翎滿腹疑雲,正要詢問,卻不防身上的娃娃又開始扯她的頭發玩,她隻好抓住兒子的手,假裝惡狠狠訓道,“你再抓,我咬你啦!”
鳳驊“咯咯”直笑,在她懷裏,扭成一條小蛇:“娘娘咬。娘娘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