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翎想收住眼裏的淚水,可是天太冷了,鼻子塞住了,眼皮也凍麻了,“融雪”滴滴答答,落個不停。
她輕輕抽泣了一記,才終於透過氣。她不願讓他看見自己蓬頭垢麵,哭天抹淚的醜態,便抬起手背,狼狽地擦眼睛。
鴻昭搶步上前,攬上她的脖子,將她緊緊箍進自己縛住的雙手裏。
“真要命……”他沉聲慨歎,“若是方才一刀砍死了我……倒也幹脆。”
她身上一暖,聽見了他粗重的喘息,眼睛更酸了。
“砍死你……誰來替我護著兒子?”
“黑心肝的婆娘。”
“我聽說了……兒子不乖。”
“很不乖。”他低下頭聞著那顆亂蓬蓬的腦袋,啞聲歎道,“像你。”
“像你。”
“好,好……像我。”
“我問了。他說他不喜歡讀書。”
“像我。”
“他好像也不喜歡那些諸侯的崽子。”
“還是像我。”
她在那毛絨絨的下巴底,一記記抽泣,一聲聲抱怨。
他唯唯諾諾,照單全收。
等到鳳翎終於喘勻了氣,才意識到自己的舉動太過冒失,讓他錯過了遁走的好時機。她忙從他的臂膀裏鑽出來,去幫他解開繩索。
“你還不走?讓九野的星宿逮住,你家那幾個斥候門客怕也不夠用。為免生事,還是……”
繩索解開了,鴻昭卻翻過掌,抓住了她的手。
“來不及了。已經生事了。”
鳳翎一愣,但見他笑得淡定從容,忖了忖,便也坦然了,抹著臉道:“也對。大家都還要留著臉的,誰都不想生事。”
“他們要臉,我不要。反正也不好看,不要也不可惜。這就是不做小白臉的好處。”
一句自誇,弄得鳳翎破涕為笑。
“無賴。”
他撫上她的淚痕,柔聲道:“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我看你也是失心瘋了。”
她自覺丟人,又怕落人話柄,便退了一步,可鴻昭畢竟拽得緊,她也不忍過分掙紮,隻得若無其事扯開話頭:“今日大事已定。小上卿們都到齊了。你也就心安了。你在長安護著驊兒,我幫不了你。讓你多捏些籌碼,總多一分勝算。”
“不枉你費心一場。”見她蹙眉望他,鴻昭便又沒了骨氣,改口道,“好,好,好。我說錯了,不是你費心。全是我的鬼主意。”
“要不是那回,你提了秦逸和北疆的勾連。我怎麼會想到要整治他們?”
“我看了那些娃娃了。鄭季常的女兒妖豔不輸其父。秦駿達的崽子也和他老子一樣,一臉老實相。哎,你想不想回去看看你兒子的同窗?你兒子今天可是讓個女娃揍了。你這當娘的……”
鳳翎明白他的意思,訕訕一笑,仍是扯開話題:“我一直不明白。你為何總留意著秦逸?他雖依我之命占了雍州,卻缺兵少糧,難道還能比那些惡虎凶悍?”
鴻昭閉口不言,麵有難色,鳳翎見了,訕訕縮回手,笑道:“不說便不說吧。”
他一把拖住她的手:“你又亂想些什麼?”
鳳翎微微搖頭。
“也罷。”鴻昭一咬牙,似是下了什麼決心,“我定要他送子入質,敲山震虎,與他是否兵精糧足沒有關係。秦駿達是個禍患,因為雍州世家間久已流傳一個謊言——秦駿達的手裏有一道血詔。”
鳳翎語塞,她知道他說的是那年登基之後,自己送給小舅舅的發家本錢。她當然記得那血詔上寫了些什麼,也難怪鴻昭會如此介懷。
她心上驚惶,麵上卻含笑:“他們……有沒有說,那是道什麼樣的詔?又是……誰下的詔。是她的母親成宗先帝,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