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南詔,黃昏依舊來得很早,食時剛過的天空,夕陽已然落下。陽苴咩城那高高的城牆上,一名年近花甲的老者正昂首眺望著遠方。
皇上親自帶人前往麗水與吐蕃和談,這一去已經好多天了,卻依然還是沒有半點音訊傳來,實在讓人感覺有些匪夷所思了。之前先帝在世之時,也曾經有過無數次這樣的和談,可是不管是誰前去與吐蕃和談都沒有這麼久過,也不知皇上到底發生了什麼,至少應該有個音訊,要不然自己也不知應該如何是好。
局促著眉頭,默默地抬手悄然捂著胸口那貼身的衣袋,帝師鄭回的心終究還是難以放下。當初自己便已然極力地反對皇上親自出麵去與吐蕃“和談”,要知道如今的吐蕃已然再不是曾經那個能夠給南詔送來及時雨的吐蕃了,他們年複一年地增加著納貢,也在年複一年地逼迫著南詔。今天不是攻打這裏,明天就是攻打那裏,雖然南詔烏彝是個驍勇的民族,可是再是驍勇的民族,又有誰不喜歡安定呢?能夠安靜地過著和平的日子,有哪兒不好?何必非要去掠奪別人的東西呢?
且如今南詔的發展,主要還是體現在了民生上,至於軍事上雖然比起當年的確也發展了不少,可是鄭回明白,用兵之法不在於兵力的多少,而在於民心。就如上次那西川之行,那原本就是有場不應該有的征戰,可是南詔畢竟還勢弱了,敵不過吐蕃的一再逼戰而出兵。這一戰打得冤枉敗得更冤,吐蕃更是將敗的原因全部都歸結在了南詔的身上,就連南詔派去和談的使臣都給殺了,試問如今這樣的吐蕃還能夠相信嗎?
不過話又說回來,如今這年輕的皇帝還真不愧是他爹娘的好兒子。曾經自己也擔心他太過儒雅而擔心他登基之後會因怯懦而誤國,可是沒想到他這一登基仿佛是變了個人似的,明知危險也敢立於城上搖旗助威,而如今更是親自帶隊前往麗水去與吐蕃“和談”。要知道如今這個時候去與吐蕃“和談”那是一件多麼危險的事情啊!回想起他臨走前的那一夜,都已經到了三更天了,卻忽然一道密旨將自己召入宮中,長談至天亮不說,還有自己懷中的那一道密詔。鄭回知道,這就是南詔的命運,是南詔的將來。
“相爺,時辰不早了,您還是先回府吧!看來皇上今日是不會回來了,也不知道麗水那邊怎麼樣,如果……”
“鄭英,不許胡說!皇上乃是真龍天子,怎麼可能會有事情呢?再說了,有小龍公主殿下隨行,你也知道公主殿下是什麼人,即便是真出了事兒,老夫也相信她絕不會扔下皇上的!”說此言時,鄭回不由得又一次抬頭望了一眼西北,真希望那擔心的事情不要成真,也希望自己懷中的那道密旨能夠永遠地塵封在那個裝著它的錦囊裏。
鄭英是個四十開外的精瘦漢子,是從小就跟在鄭回身邊兒的書童,陪著他經曆了從漢唐到南詔,這一輩子就這麼過來了,如今已然年近半百。這些年來他看著自己家的公子滿腹經綸卻懷才不遇,因為出身貧寒,雖然金榜高中卻無法得到漢唐的重用,隻在這西南邊陲的小鎮上當了個芝麻綠豆大的小官。
當初的他也總是這樣的昂首西北望,多少的傷感在他的眼中埋藏,沒有人知道當初作為小城縣令的他,心裏有多麼的憂傷。他本不是西川人,在西川的那一段日子裏,或許才是他這一輩子最痛苦的時候吧?當時漢唐內憂外患,有誌之士無法得到重用還被排擠在外。可是誰也沒有想到,數十年前南詔與漢唐之間的那一戰之後一切都改變了。誰會想到南詔會是那樣地對待一個俘虜。先帝仿佛是將他當成了貴賓,用重禮迎接他的到來,之後又委以重任,任其為帝師(皇帝老師,在南詔稱之為帝師還不是太師,尊重曆史),並賦予他能夠直接處罰太子的權力,就連曾經的前太子妃也曾經被他所罰過,而如今的他則赫然已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