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兩話(1 / 1)

崎嶇翠陰山道,約有一千人爾,驅車緩行而過,近時多雨之際,遍是泥濘之路,眾奴肩扛牽拉一攆車,草縷舊鞋踏行,因常有坑窪之處,攆內便甚感顛簸。

魏公子昂側坐於車攆之中,矮桌之上布滿竹簡,車壁之上掛有銅爐,茵茵之氣繞於廂中,隻見姬昂手握虎飾,肘置桌簷撩書品卷,細觀其麵卻微有赤紅之色,呼吸略喘,正是熱症之像。

“公子,吳遜醫士帶到,可為公子把脈。”

“嗯……”

此時車身微晃,有士打簾,吳遜屈身而進,行禮後方才跪坐於攆內。大抵是年歲已大,麵部與其褶皺之手布滿壽斑,略顯蒼白之麵卻也尚顯精神。

吳遜將布枕木盒放於桌上,方才言語:“公子,讓老夫為您請脈。”話語之間不見卑微之態,隻是陳述罷了。

姬昂伸左手放於布枕之上,右臂掩唇,壓嗓清咳,吳遜兩指切脈,再抬眉正觀其麵,心中已有計較,依脈像而言已知其熱症甚重,觀其麵色卻略顯平靜,恐是強忍多時,方才將其病症拖延之今日。

“近日晝天濕悶,夜來風雨交錯,公子心有鬱結,方使熱毒侵身,先用以紅木之香熏灼,再服湯水幾日,便可痊愈,公子當寬心修養也。”

“嗯……”姬昂閉目而輕答。

吳遜再掃其麵,未在言辭便屈身而退,下攆後眼視東方,輕舒一氣,心道臨淄不遠矣。

攆外陰風驟起,似要狂風暴作,紅木香薰繚繞,姬昂心明這般行程,便是十日亦難到達齊都,焦躁不安當真不該是其本性也。

拖簾掃視,見一將而語:“坤,快馬前行,將此文書送於齊主,言:‘近日,魏公子姬昂拜見’”。

此人銀甲兵杖提馬上前,接劄入懷方言:“主子,可是與戚夫人先行知允一聲。”

“要鄒衍在城西北梧台見吾便可。”

“諾……”

齊都臨淄蕭紅閣內,鄒衍手把茶盞席地而坐,旁有戚夫人相伴,玉手提壺傾水於盞,碧葉紜紜自轉,青湯伴香四溢。

鄒衍品茗青茶,唇齒回香,形貌愜意,氣定安然而語:“公子已近齊境,不日將到。”

戚夫人微翹蘭指,緩放陶壺於案,抿唇而笑:“大夫閑來,隻言此事而已?”

“夫人隨願,然終歸人心難控,此中之事,想是夫人已料得八九才是……”鄒衍撩撥發帶,掃眉淡語。

“鄒大夫此來,不會隻為旁觀而已罷了,吾等何須隔紗而言!”戚夫人嫣笑,拭鐲而言。

“水行千裏,自西向東,從無回轉之地,公子前來,不過自咎而已,不足懼也,然卻也非善了之事。夫人又有何法相對,衍甚奇也?”雖是炙夏,天卻多雲,偶有風小,便也隻得悶濕之氣,觀鄒衍言談,竟如身處深潭,多出幾分寒意也。

然隻見戚夫人暢笑而答:“若言此事,妾並無煩心之處,必有人解妾之憂也……”

鄒衍本是涼涼之態,觀戚夫人之神色,不禁乍然:“哦?夫人沉著之態,便越發得撩人於心,此為何人爾?”

戚夫人作答:“君也!”言時其發髻之上金簪晃動,亦如此時心中之相也。

“吾?”鄒衍悻悻而笑:“衍自認乃是‘清泉蓮中過,不染泥中魚’之輩,夫人當真是笑談哉!”

“妾前日得一女,楚美人也,帳下之功了得,雖嫁三人,卻終無人可享其福也,短命爾。”言語之時,戚夫人媚眼橫掃,楚楚而笑:“君通曉天命,必知此為何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