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章二十七年,霜降次日,夜,風雪大作,夜濃如墨,皇城鳴金聲嫋嫋震破天。
蕭勁寒橫刀跨馬,凝視著眼前“地坤宮”三個大字,不發一言,隻是命軍中的人不斷地喊著那些無力的“勤王”的口號。
嶽葦杭剛剛來報,穆王已被生擒。根據他的交代,太子和長樂長公主都被綁在地坤宮的偏殿裏。而現在,皇後和崔相,也應該在這座氣派的宮殿裏,也許,他們在做垂死掙紮。
他沒敢下令強攻,畢竟太子和長公主現在是人質,真出了事他承擔不起罵名,因此隻是命人圍住這座宮殿,靜心地等待秦江正過來處理而已。
葉辰騎著馬,清點好了自己的戰果,喜滋滋地來到蕭勁寒麵前,勾唇一笑,道:“將軍,總共二百三十七顆人頭,全是我一個人的戰功!您看,該給我個什麼官兒做做?”
蕭勁寒掃他一眼,看著他終於顯得有些英氣的麵龐,冷聲道:“殺的小兵小卒,可升不了多大的官!”
葉辰束起的卷發飛揚起來,冷哼一聲,道:“那要是,殺到皇後呢?殺到崔相爺呢?”
蕭勁寒忽而一笑,道:“那就要看秦相爺會給你什麼官兒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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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蘇蒙著眼,被另外一個人拉著出了屋子。和那個人緊緊貼在一起,她的心一點點往下沉。
這個人身上的味道太過熟悉了!是水沉煙的味道!她心裏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呼之欲出——會是她嗎?剛才把自己劫走的蒙麵人,會是他嗎?
這是一個風雪交加的夜。她被那人拽著胳膊,稍微有些急地往前走著。遇到拐彎的地方,她就小心地感受一下風向的變化,看自己是朝哪兒拐的。拐了三個彎,慕蘇連自己的步子數都小心地記了下來。等被那人拉著下了幾個台階時,她心裏的答案已經出來了。
身邊的人是尺素!剛才她在那個屋子的時候就應該有所警覺了。皇宮和平常人家不一樣,冬天是不在屋子裏燒炭盆的,炭是地板下麵燒的,因此地都是熱乎乎的。剛才進了屋子光顧著感受溫暖了,卻沒發現屋子裏沒有炭火的味道和聲音。出了門,水沉煙的味道讓她懷疑起了尺素,因為尺素和她一起在東陵生活了很久,也十分喜歡水沉煙的香囊。更讓她篤定自己想法的是,從剛才到這裏,拐了三個彎,方向和步子數都跟從上陽宮到地坤宮相差無幾!
也就是說,劫獄的人很有可能是晉王,現在身邊的人絕對是尺素!可是,解開了這一個謎團,隨之而來的謎團又讓她頭疼起來——為什麼會是晉王?他是怎麼辦到的?又是怎麼樣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她帶到上陽宮的?又為什麼不現身?更重要的是,現在尺素想幹什麼?
不是說要去地坤宮讓她和皇後姑姑對質的嗎?怎麼現在憑著她的感覺,她倆像是躲到了一處假山的後麵?
尺素看著前麵被團團圍住的宮殿,發現了身邊女人的不太合作。沉思半晌,她毅然拉下了她眼睛上的黑布。
眼前的世界從一片漆黑變得暈黑一片。她側過頭去,看著麵前的人。她蒙著麵紗,但是光是憑著那一雙過於熟悉的眼睛,她就知道,她猜對了。真的是尺素!
不過,她必須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他們既然瞞著她身份,自然是不想讓她知道的。如果貿然上去拆穿,誰知道會不會招來殺身之禍?!她現在,已經誰都不敢相信了!
“為什麼躲在這裏?”她小聲問道,高燒的身體有些漂浮。
尺素拉低聲音回她道:“你沒看見前麵已經被包圍住了?你想進去當活靶子?”
過於熟悉的聲音,卻十分陌生的語氣。果然,她身邊沒有一個人是簡簡單單的!
慕蘇又假裝不解道:“那我們回去好了!”
尺素冷笑一聲,道:“王妃還是等著看會兒好戲吧!誰知道會不會有變呢?”
正說著話,卻聽見那邊的門轟然一聲大響,驚得兩人一同看了過去。
地坤宮的門終於開了,走出來的,是崔溫庭。
慕蘇沒有認出那是誰,隻是聽見蕭勁寒的人在喊著“崔家老賊”之類的話,猜到這個人的身份的。她還記得那天她偷聽到皇後姑姑和崔溫庭有私情的事,那麼,現在是崔溫庭在幫著皇後姑姑造反?
兵戎之聲響起,刀光劍影也四處閃爍。她被尺素藏到了假山後麵,看不到前麵的戰況,隻能聽著喊叫聲大概猜測著前麵的情況。蕭勁寒身經百戰,她已經看到了戎裝的意氣風發,甚至看到了他那勝券在握的笑容。那麼,他不會有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