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繁華的東陵幽州,號稱樓蘭第一名城,現如今,天還沒黑,街就已經靜了。大道上都是人煙稀少。
偶爾,會見到一個調皮的孩子偷偷溜出門,潑一盆水到地麵上,然後拍著手等水和著雪不一會兒就結成冰,再拉著小夥伴一起玩冰塊。不過往往玩了沒幾下,便被家裏的大人發現,之後便是一頓好打,邊打邊罵:“不要命了是不是?那個小崽子家裏剛剛死了人,傳了病給你,咱們一家子都別想活了!”
慕蘇也撞見了這麼一家人。孩子被娘打得哇哇直哭,還戀戀不舍地看著自己的小夥伴。孩子的世界裏,不懂什麼叫瘟疫。
是的,來瘟疫了!東陵幽州的倒春寒,引發了全城的凍病凍傷,甚至凍死了不少人。死的人多了,開始大家都以為是凍的,之後才越來越覺得不對勁,因為病症都一樣!後來有老郎中仔細診斷了一番,才發現是瘟疫來了!
官府也慌了,幽州的刺史也怕瘟疫,竟然索性閉了府衙再不升堂,還直接頒了一條律令,無論白天黑夜,幽州人無事不許出門,更嚴禁出城!
慕蘇那天被蒙月盈劃傷了臉,這陣子一直蒙著麵紗示人。來了瘟疫她索性給自己做了一個口罩,因此才敢出門。身邊的小蠻膽子小,她留在了家裏,隻有鈴蘭跟著她,在街上送炭。
眼見著車裏的炭已經送的差不多了,慕蘇取了僅剩了一小簍,遞到了那個被拋棄的小孩子手上,柔聲道:“拿著吧,回去讓你爹娘給你點上,能暖和幾天呢!”
小孩看著蒙麵的兩個人,哇的一聲大哭起來:“爹娘都躺在床上不肯起來了!”
鈴蘭拉著慕蘇退後了幾步,小聲道:“夫人,瘟疫傳染得厲害,這孩子身上沒準——”
“帶他回去。”她利索地下令。
“夫人,你說什麼?”鈴蘭驚道。
“帶他回去,找個郎中瞧一下。要是真的病了,再送走也不遲!”慕蘇還是堅持著。
“夫人,你冷靜點!他要真是病了,府裏都會被他傳染的!找郎中可以,把他帶去郎中那裏就可以了!”
“現在哪有醫館開門?郎中肯來家裏就不錯了!”
“難道讓府裏上百條人命為夫人的善心陪葬嗎?”鈴蘭忽然厲聲道。
慕蘇一把甩掉竹簍,失聲哭道:“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我要瘋了!我看不得這麼可愛的孩子剛剛死了爹娘,還沒人管!為什麼會這樣!怎麼會突然從天上摔到地獄的!這孩子怎麼辦!我不能眼睜睜地看他死啊!”
鈴蘭深深地看了孩子一眼,那無辜卻帶著水分的眼神讓她渾身一抖。太過熟悉的場景……可是,這就是命!活得下去是好命;活不下去隻能認命!她從來不是救世主,也做不了大慈大悲的菩薩!
“把這些錢給他,我們走!”鈴蘭果斷又決絕地將一錠銀子扔了過去,然後硬是拉著慕蘇往馬車走去。
慕蘇卻是一把掙開,直直地盯著鈴蘭道:“我理解你,但是請你也體諒我!如果你怕死的話,那麼把錢給我,我去給我的善心陪葬!”
鈴蘭有些氣不過,拉開自己的麵紗,冷聲道:“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若是真出了事,鈴蘭和小蠻都逃不了責任!將軍說的對,夫人不該這麼任性的!”
不提那人還好,一提他,慕蘇更是來了氣,恨恨道:“他說過又如何?我和他很快就沒關係了!沒想到,他也是個黑麵黑心的人!雪災、瘟疫,這麼長時間了,朝廷怎麼一點賑災的消息都不見?他現在不是議政王嗎?他不是權傾朝野嗎?他的本事,就是坑害黎民百姓,來完成他的雄圖大業,是嗎?”
鈴蘭被她一番話嚇得連忙跪下,道:“夫人,你說這話,是大逆不道啊!這是街上,求夫人別再鬧了!明日鈴蘭想辦法叫人送信出去,看秦相他們能不能發令讓夫人出城!夫人既然看不得這人間慘劇,就離開好了!”
“我不走!就算爹爹他們能讓我出去,也帶不走你和小蠻啊!我走了,你們在這裏沒了靠山,就算不染病,日子也過不好!我既然把你們帶來了,哪有扔了你們自己走的道理?我不走,我等著朝廷賑災!明天想辦法送信給爹爹,問問他朝廷到底是怎麼想的!”慕蘇的口吻也帶了不少的決絕。
*
她終究還是沒聽了鈴蘭的話回去,而是拿著所剩不多的銀子,買了一個包子鋪裏剩下的所有包子,然後給這條流民街送了來。
顧名思義,流民街上本來就是外地逃難來的流民。西郡和北地常年天災,今年尤為厲害,很多人都逃難來了東陵。沒想到剛一開春,東陵就開始鬧起了雪災,接踵而來的還有瘟疫!怎麼看,都有一種王朝末日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