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靜如水,冷月如鉤懸於天際。霧氣朦朧籠罩於小樓上。
小窗輕啟,隱約可見燭影重疊於內。那似是一廂閨閣。
“咚咚,咚咚。咚咚!”閨閣外響起敲門聲。
良久的沉默之後,終於有人應聲,怯怯地一聲,含著猶豫——
“……是誰?”
“喜娘,送嫁衣的。”門外清冷莫辨地嗓音,如此言道。
“吱啦”一聲房門開啟一道小縫。
房門內露出的是一張掛滿淚痕的清秀鵝蛋臉,若細細看去,還有幾分似曾相識。
似曾相識者為誰?
房門重新閉上,而後又隻餘下那輕啟的小軒窗可以窺探。
廂房內,重疊的不再隻是燭影,隱約間幾聲言談隨風而來。
“這是……嫁衣?”
“是嫁衣……”
“胡說,世間豈有白色嫁衣?”
“誰說它是白色的?”
……
倘或,能再近些,再近些,便能聽得更清晰了——
再近些,再近些……
然後聽到——
“你看,這不就成紅色的了?你看,這嫁衣多紅,多美,血一般的顏色……”
“唯有血,才能染就這世間,最美的嫁衣!”
耳邊隻剩下了這一句話。
窗欞映出的嫁衣,紋路繁複似爭豔的花,華美而炫目。讓人看了,移不開眼。似乎被攝去了魂魄一般。
人兒笑問一聲:“可還滿意?可還滿意?”窈窕婀娜的身姿緩緩轉過——
一聲尖叫,劃破長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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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雪紛揚,染白了長街。十裏紅妝卻鋪亮了道路。雪嚴風寒,但百姓依舊夾道圍觀。圍觀這一場盛世婚典。這一日,常山侯君北越迎娶舒相之女舒慕寒為妻。
長鼓螺號聲不歇,鞭炮齊鳴聲不覺,花轎兒悠悠來,從相府到候府。紅緞鋪就這一路,常山候君北越,一身喜服,麵上笑意深深,春風得意一般。
夾道的百姓,似乎生平第一次看到常山侯的笑容。無人不知常山侯俊俏,但是卻沒有人看過常山侯的笑容。
人人都道常山候君北越與舒相之女乃天作之合一雙璧人。因為外傳,常山侯君北越與舒相之女舒慕寒兩情相悅,這世間也唯有舒慕寒見過君北越一笑。今日見到君北越笑容的百姓,對此深信不疑了。
花轎搖搖晃晃間,舒慕寒頂著蓋頭,手握著蘋果,耳畔是鼓聲炮聲與夾道百姓的恭賀之聲。這一刻,她的心很亂,這亂,卻不是因為當了新嫁娘。
思緒回到了三日前,這錦繡嫁衣被喜娘送到自己手中的那一晚——
那似夢似真的感覺。夢中的樓閣,夢中看到的人兒,那樓閣陌生,但那人兒,分明是,分明是——
“砰”地一聲響,舒慕寒手中的蘋果滾落下來,差點落出轎外去!
這時候,轎簾外,喜娘高喊著,落轎。卻原來已經到了常山侯府邸。舒慕寒的思緒也跟著斷了。
踢了轎門,轎簾子被掀起,隔著鸞鳳和鳴紅蓋頭,舒慕寒看到了一雙修長的手,伸到了自己跟前。她知道那是君北越的手,是她夫君的手,今日,過了這道門檻,他們就真的是攜手一生的夫妻。如眾人願,如她願,但不知,是不是也如他的願。
舒慕寒閉了閉眼,終究搭上。她的手微微生涼,這樣被那大掌握著,有些溫暖,有些慌張。
眼底劃過他們相識到他上門提親的曆曆場景。她忽然想起,他說的那句:“奉長兄之命,前來提親。”
他的兄,是淮南王,君夜離。那個人,溫潤,羸弱,總叫人心生憐惜。君夜離身為君家長子,承襲了王位,而她的夫君君北越,憑著自己的戰功,封了候。皇帝對自己的兄弟,算是隆恩浩蕩。
跨過了火盆。入了正門。隔著蓋頭,舒慕寒也能感覺到那份灼熱的視線。君夜離的視線。還有,紫雲的視線。
這一場盛世婚禮。到場的賓客並不多。常山侯的冷漠,出了聲名。他誰的賬都不買。而他的父親舒洵,更在婚期定下的當日,為了避嫌而辭官歸隱,連今日他唯一的女兒出閣,他都沒有到場。
所以高堂的位上,君夜離一人獨坐。一襲錦袍。一管碧蕭。麵上是一抹難掩的蒼白。賓客不多,卻也坐了滿堂。至親為上,摯友次之。而舒府之人,隻有舒慕寒的義妹,方紫雲。不知道是隔著蓋頭,還是今日,她著了紅衣翩躚。盈盈而立。舒慕寒不覺垂了眸。
“阿姐,阿姐可是不舒服?”軟濡的嗓音入耳來。舒慕寒回神間,不覺步伐一頓。側首間她看到了方紫雲不知何時,竟站在了自己身側。
“我……沒事。”舒慕寒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