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曼綺而言,這一日大概會成為心底的永殤……
清然離開後,她獨自在屋內,在內心經曆了天人交戰後,終究還是狠不下心來,不去見他最後一麵。他可以百般無情,她卻做不到冷下心腸。他心裏可以裝著旁人,可她的心卻如磐石。
腦海中不斷浮現出他被斬首示眾的場麵,想著從今以後再也看不到他……那種心痛,哪怕隻是假想,也令她難以承受。其實她心裏知道,在他說了那些話之後,倘若有些骨氣,便該理智些!
可最後關頭,理智終究是敵不過感性!
算著時間,她幾乎已經熬到了辰時,她幾乎已經要說服自己,但最後關頭,終於功虧一簣。她擦拭去眼角的淚水,在心底告訴自己:就算是欠他的,就算是背叛他之後的虧欠,無論如何,送他最後一程。
總算是為自己的傻找了個理由,曼綺簡單準備了之後,連忙跑去找冰雁。氣喘籲籲地趕到冰雁那兒,還不待她說話,便聽得冰雁說:“郡主,我家夫人猜到你會來,提前便叫我備下了馬車。咱們走吧!”
曼綺聞言,麵上有窘迫飛快閃過。原來除了她自己,所有人都將她的癡傻看得清楚。
一路上,曼綺一言不發,端坐在那兒,腦海中一再地浮現出兩人間少有的那點子溫馨——那點她一廂情願以為的溫馨。不禁悲哀地想,餘生會不會便要靠著回憶度日?難道阮天浩是對她下了蠱嗎?怎得他這般絕情,她偏偏就忘不掉呢?
從逍遙穀到京城菜市口,這段路並不十分遠,然而今日於曼綺而言,卻像是永遠也走不到的距離。她一遍一遍地掀開馬車上的紗簾,恨不能立刻能出現在他麵前。時間在一點一滴的流逝,即便現在趕去,也看不了幾眼。她開始有些後悔,若是在一開始便不糾結,不矛盾,哪裏會耽誤這麼多時間!
冰雁是能體會她的心急如焚的,一路上不斷地提醒車夫快些,再快些。看著曼綺,冰雁打從心底地慶幸自己的及時醒悟。若是一直沉溺在對夜離公子的執著中難以自拔,會不會有朝一日,自己也會陷入曼綺這種痛苦的境地?感情一事勉強不得,是你的終究是你的,不是你的,隻怕是怎樣強求也得不到。
當馬車一路飛馳,趕到刑場時,已過了午時二刻。還有不到一刻鍾,便是行刑的時辰。曼綺看著刑場上被人摁壓跪在那兒的阮天浩,眉頭緊緊蹙起,心痛不已。
她認識阮天浩近三年,何曾見過他有這麼狼狽不堪的時候?在她的印象中,他向來是意氣風發,英俊帥氣的翩翩公子。何曾有過如今這般衣衫襤褸,蓬頭垢麵的樣子?
她看著他那麼狼狽地跪在那兒,圍觀的百姓對他指指點點,所說不過都是“蒼天有眼”、“罪有應得”的話,她的心便如刀割般疼痛。她將自己掩在人群中,默默地看他,卻又不讓他察覺。她幾乎是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他跪在那兒,一臉平靜,目光在人群中逡巡,像是在尋什麼人。
曼綺心有不解,自從上一次阮天浩對她說了那些話之後,她幾乎便在心底認定,這個世上除了那個死了的吳妃,大概無人能被他裝進心裏。可他現在四處張望,臉上有掩不住的著急與失望,到底是在等誰?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留給他們的時間越來越少……
冰雁站在一旁,冷眼旁觀,她有心提醒,卻又礙於清然的叮囑,不便多言。本以為以曼綺一路上的心急如焚,一定會一趕到,便讓阮天浩看見,或者還有什麼話想要對他說。可是她將自己掩在人群中,不讓他發現。
關於他們倆的事,清然大概說了一些,她也隱約明白曼綺的心結。可刑場上的阮天浩在人群中拚命尋找,臉上的焦慮與遺憾,連她這個外人看了都為之動容,難道曼綺看不出來嗎?還是說之前被他傷得太深,連這一點自信也沒有了?
眼看著劊子手將阮天浩脖頸後的木牌取出來,冰雁終於忍不住,提醒曼綺:“你可要想清楚了,若是再不現身,便再也沒有機會!你人都來了,既然能說服自己走這一遭,難道還怕被他看見嗎?”
曼綺的眼睛始終不曾從阮天浩的身上移開一時半會,冰雁的話猶在耳邊,她心底卻隻有一個念頭:曼綺,若是再不出現,就真的錯過了!天人永隔,會成為你一生的遺憾!
她渾身上下一個激靈,那種餘生再也看不到他的恐懼令她不顧一切,哪怕她的出現會令他厭惡,哪怕她的出現是自取其辱,哪怕她的出現毫無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