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盛京正值盛夏,溽暑熬人,山中即使涼快些也沒見有人走動,那白花花的太陽曬的樹葉子都是虛的,昔日門庭若市的寺門如今也是門可羅雀,門底下一個看著憨態可掬的小沙彌有一下沒一下的掃著地,正想著反正也是沒人,要不要去山腳下的水潭裏遊上一遊以解酷暑,就見主持師傅捧著肚子從正堂跨出來,待看見他便笑眯眯地伸了手召他到跟前,問道:“善正去哪兒了,今日怎麼是你在此掃撒?”
那小沙彌躬身對主持行了個佛禮,道:“回主持師傅,善正師兄中暑了來不了,弟子便替他一日。”
圓肚子大和尚仍是捧著肚子,歎了一句“這個善正。”後也沒再說些什麼,隻看著仰頭看他的小沙彌輕聲吩咐道:“今日寺裏要來個有緣人,你且下去迎上一迎。”
“是,主持師傅。”那小沙彌輕聲應了後便丟了掃把,從寺門的角落裏撿起一扇荷葉頂在頭上,興高采烈地往山下撲去,行了將近百步又苦哈哈的拾級而上跑了回去:“主……主持師傅,您要……要我接何人呐?”
大和尚摸了摸自己的圓肚子,眉眼間彌漫起彌勒佛般的笑意:“你且去就是。”
小沙彌摸了摸曬焉了的大荷葉下的圓腦袋,心想雖然這個主持師傅看著傻乎乎的,但是好厲害的樣子,想著也管不了那麼多,一扭身跑了下去,不多時就變成了一個遙遠的小黑點。
這小沙彌不知道,這個他覺得看著傻乎乎的主持師傅,就是名動天下神龍不見首尾的圓智大師,尋常人等能見一麵已是挺大的機緣,若是能得一批命更需大運氣。
而這會兒這個不同凡響的大師正看似風輕雲淡實在心急如夢的等待著這個他下山去迎的即將這個永遠也迎不到了的有緣人。
與山上略帶溫馨的畫麵不同,山腳下那條通往的寺門的小徑前卻是哭聲一片,其中還摻雜著婦人扭打在一起的哭喊聲,男人不耐煩的嗬斥聲和幾道細不可聞的嚶嚶哭泣聲。
臨近了隻看見一個穿著不凡相貌姣好的婦人正披頭散發地廝打著一群下人,拚命往一輛馬車裏衝,邊掙紮邊喊:“我打死你這個黑心肝的人,你們不要攔著我!啊啊啊啊啊!誰攔著我我今天就讓誰死在這裏!我要殺了他!”
與事故剛發生時的混亂不同,此時半個山腳下回蕩的都是那婦人撕心裂肺的喊聲,除了她之外到處都是靜靜的。
那從她女兒身上踏過去的馬車上,馬車裏的人是,隨她而來的顯陽侯府的下人是,甚至連攔著她的那些仆人也是。
好像最初的混亂過去,除了她和她躺在血泊的女兒沒有人再在乎。
“你還是不是人!憶姐兒她小小一個孩子你也下得去手,她隻是從你馬車前經過啊!我的憶姐兒,那麼小小的一個孩子!今兒不殺了你,我再不活著。”那婦人還在和那些麵目冷凝的婆子撕扯,淚刷拉拉落了滿臉甚是狼狽,整個人憤怒得發抖,不遠處她府上的婆子低眉垂目的守在一旁。
他們前方的空地上是悄無聲息的小女孩,她靜靜地躺在地上,源源不斷滲出的鮮血浸透了身下的土地。
眼看這群人就要製擎不住她了,馬車的簾子突然打開露出一張姿容昳麗的臉,婦人看得愣了愣。
“再不活著是嗎。”他淡淡的開口,“那你就去陪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