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意味著什麼?獨孤淵從未真正體會過這個詞的含義。他恨自己的父親。這個月關城內最為瀟灑的老鰥夫,將所有的愛都傾注到了一個已經死去的女人和她的女兒身上。既然根本不愛他的母親,當時為什麼要毀了一代梨園名伶的大好前途,又為什麼要生下他們兄妹兩個?
但同時獨孤淵也在慶幸,在某些方麵,他還是繼承了自己的父親的。
冰冷,無情,敏銳,生來就是帶著麵具的人。
吾不識青天高黃地厚,唯見前路艱險,一劍難平。
教導他的師父李準在三年之後離開了別院,獨孤淵猜測,或許大宅子裏頭的獨孤長順和獨孤琴根本不知曉這個老師的存在。因為他曾經問過老師,是否是被他的父親請過來的,而耀眼如同日月的男人唇邊露出了不屑的輕笑。
獨孤長順偶爾會來小院看望他們母子,但卻似乎是隻記得獨孤淵是在族學中,並不在乎他們兄妹二人到底師承何人。每次來,也不過是短短問候幾句,就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樣迅速離開。也幸好,獨孤淵生怕獨孤長順遇見的李準,也並不是經常來,隻是偶爾來一次,考校一下獨孤淵的學習情況,就又不知道飄然何蹤了。
好在他的母親並不如那些閨怨中的婦人一樣,整日裏哭哭啼啼地等著處處留情的男人。
麗娘是個看的無比通透的女人。她未必就愛過獨孤長順,如今她所做的一切,也隻不過是為了自己的一雙兒女罷了。
別院裏有一株葡萄藤,是獨孤淵小的時候,跟麗娘一起親手紮起來的。那時候他們還沒有被獨孤常磬知曉,在別院的日子過的根本不是一句寒酸能形容的。最苦的一年,母親剛生了妹妹,一家三人,身上實在沒有多餘的銀錢。獨孤淵去街角買了兩個菜餅子,也就算是過了年節。
即便是如此,剛剛生產後虛弱不已,還要產奶喂妹妹的母親,還是將自己的一半分給了他。
從那時起,獨孤淵就在心裏發誓,他一定會讓獨孤長順和獨孤家的人付出代價。
“你還年輕。我們日後還會再見。但師徒緣分已經盡了。你往後不必叫我師父,我也不會再認你這個徒弟。”
李準要走的時候,這麼淡淡地對獨孤淵說,看見一貫冷靜自持的少年臉上罕見地出現了不舍與迷茫,男人笑了笑,拍了拍少年的腦袋,用一種極為放鬆的語氣說:“我來教你,是因為我曾經和你姑姑有過約定。我會在她的後輩中挑選一個我較為喜愛的教導,換她在得證冥府之主後為我找出一個人的靈魂。現在,這筆交易已經完成了。”
“你要找的那個人找到了嗎?”獨孤淵看著秀麗非凡的男人,已經習慣了冷心冷情的他,還是低聲地開了口。
“找到了。”李準笑了笑,月白長衫在風中搖擺,如同九天之上的謫仙一般,可他現在臉上的笑,卻是那樣的真實,帶著毫不掩飾的煙火氣。就如同是找到了什麼遍尋不得的珍寶一樣,笑的滿院皎月生輝。
是啊,仙也會思凡。人也會羨仙。不過是時間和經曆不同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