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四歲的天淵站在廳堂裏,奶聲奶氣的背誦著《三字經》,一雙滾圓的淺褐眼眸不住地偷掃著李灝的臉色。李灝一手捧著本兵法,一手舉著根細長的柳條,坐在太師椅上,頭也沒有抬。慕容雀坐在屋前的台階上,嘴角噙了笑,手裏忙著拾掇一盆上好的鮮嫩茶花,丈夫乃是尚州郡守,平日裏公務繁忙。今日得了空回家來,正好是長子天淵開蒙的第一天,便說要考較孩子功課。聽著天淵朗朗上口的背誦著今天剛學會的三字經,慕容雀的眼裏掩飾不止自豪和驕傲。
“馬牛羊,雞犬豕。此六畜,人所飼。人所飼,人所飼,人所飼……”天淵含著根手指,絞盡腦汁的回憶著下麵的內容。這後麵的三個字就在腦子裏轉著圈,可一瞥見爹爹手裏的柳條就嚇得不見了蹤影。
“後麵呢?”見李灝抬起眼,天淵嚇得哆嗦了一下:“後麵,後麵。”
“給我過來。”李灝沉了聲音,低聲喝道。
天淵不情不願的慢慢挪過去,卻被李灝一把拉到了麵前,朝著小屁股就是一下柳條。啪!
“哇~~娘!!”
“不許哭!背不出來,還好意思喊你娘!給我跪好了。”李灝瞪大了眼睛,斥道:“下麵是曰喜怒,接著背。這麼簡單的三字經,還是首段,背了這麼疙疙瘩瘩。我都替你害臊!”
天淵噙了淚,紅著臉,嗚嗚咽咽的小聲哭著,一雙大眼可憐巴巴的望著門外的身影。
“看什麼!快背!”一柳條又抽到小天淵的身上,疼得他渾身一顫,撇了撇嘴,頓時哭開了,心裏又慌又亂,哪裏還回憶的起來:“嗚,娘~~”
“淵兒別怕,快點背給爹爹聽聽啊!”慕容雀見他們父子倆又鬧起來了,不由搖了搖頭,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花泥,和顏悅色的望著天淵。
天淵委屈的望了眼母親,伸手擦了擦眼淚。慕容雀見他可憐兮兮的樣子,不禁暗自心疼,皺了眉,走過來撫了撫兒子的頭道:“方才背給娘聽得時候不是挺熟的嗎?怎麼了?”
李灝站起身,扯了天淵起來,道:“整天就知道滿院子撒野,給我闖禍!幾天沒打,就渾身癢癢,是不是?!背個三字經,也磕磕絆絆!過去,給我趴案桌上!”
天淵嚇得頓時大哭起來,直抱著慕容雀的腿不肯鬆手。慕容雀見李灝發了脾氣,忙安撫了天淵,上前拉住丈夫,低聲勸道:“灝哥哥,淵兒還小呢!今天才學的三字經,就已經能背到這裏了。很不錯了。他上了一天的課,身子也累了,你就饒了他吧!”
“雀兒,這孩子平日裏闖了多少禍,你都替他掩了。再這樣嬌慣下去,非捅天了不可!今天,你就別管了。”“灝哥哥。那,那你下手輕點,淵兒才四歲。”慕容雀見李灝一臉嚴肅,知道今天是攔不住了,隻好歎了口氣,望了眼天淵,咬了咬下唇,出了屋門。
“還不給我過去!”李灝指著案桌,喝道。
可是,小天淵臉上帶著淚痕,站在原地就是不動,似乎沒有聽到李灝的喝斥聲。方才慕容雀臨走時那滿是失望的眼神,讓小天淵的心狠狠震了一下。
李灝見兒子恍若未聞,怒極反笑,走上前來,一把拉過天淵的身子。柳條正要揮下,卻聽兒子一雙水眸正定定地望著他,口中喃喃背道:“曰喜怒,曰哀懼。愛惡欲,七情具。□土革,木石金。與絲竹,乃八音。高曾祖,父而身。身而子,子而孫。自子孫,至元曾。乃九族,而之倫。父子恩,夫婦從。兄則友,弟則恭。長幼序,友與朋。君則敬,臣則忠。此十義,人所同。”
天淵一口氣背完了,綻出一抹燦爛的笑意,帶著一種歡快的奶聲奶氣,道:“爹爹,淵兒背的對嗎?”
李灝怔在那裏,手中的柳條不知該不該放下,手揚在半空中,愣愣的望著兒子滿臉淚痕的興奮笑臉,過了好久,才緩過神來,笑著放下手裏的柳條,扯過天淵的小身子,對著屁股狠狠拍了幾巴掌,罵道:“打一打,背一背!下次檢查功課,再這樣,看我不揍你!快去,找你娘,把臉給洗了。吃飯!”
2、
“大哥!”
十四歲的天淵一身戎裝未脫,隨李灝去軍營操練,今天特地提早騎馬回到了家。正翻身下馬,卻見自己六歲的妹妹小蝶正張著手臂,笑著從府裏衝出來。他忙站穩了身子,剛好抱住妹妹鬆軟的身子,笑道:“小蝶乖。二哥呢?”小蝶轉過頭,伸出一根指頭,向後點點。天淵順著手指望過去,隻見一個穿著月白襦衫的男孩正站在門邊上,局促不安的望著他。
天淵把馬韁遞給一旁的侍衛,伸手牽了小蝶向府門走去。小哲見他過來,笑了笑,輕聲道:“大哥。你怎麼提前回來了?”天淵隻覺著今天的小哲有些奇怪,伸手攬過他,細細端詳了一會兒,皺了眉道:“臉怎麼那麼白,冷嗎?怎麼不多穿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