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灝自從那日咯出一口血倒下後,天淵心裏滿是愧疚,恨自己當日沒有把小哲和花無霜相約之事放在心中,把父親安頓好後,強撐著身子,親自帶了人,和陳清把花無霜曾待過、到過的地方一一翻找了一遍,卻依舊一無所獲。
陳清見天淵麵白如紙,也嚇得不行,好說歹說,死拉硬拽的才把他送回府中休養,自己則帶著明欽衛和陳甬良手下的家將出城,去京都附近的幾個鄉鎮一一查問。天淵心裏有事哪裏睡得著,爬起來走到李灝房門前,敲了敲門。
“進來。”屋內的聲音沙啞而憔悴。天淵聽得心一沉,眼也澀了,伸手推開門,走了進去:“爹爹。”
李灝已然醒了,見天淵進來,微微皺了眉,道:“你方才出去找哲兒了?”天淵望著李灝,走過來伸手倒了杯茶,遞給父親,點了點頭。李灝沒有接茶杯,隻是盯著天淵,冷了聲音,道:“你知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傷?”天淵愣了愣,不敢說話。
李灝見天淵麵如白紙,臉上背上都是汗,就知道他一定是因為擔心小哲,擅自出了府門,結果傷勢沒有得到很好的休養,弄得冷汗直流,如此狼狽。李灝望著天淵,又是心疼,又是氣憤,不禁嗆了一口氣進去,狂咳出聲。天淵嚇得忙上前跪下,伸手輕拍他的背,叫道:“爹爹,別生氣。淵兒知錯了。”
李灝見天淵一跪,臉色又是一白,知道他定是又牽到了傷口,咳了一陣子,忙伸手拉起他,扯他坐到自己身邊,緩了緩,道:“身體發膚皆受之父母,你不懂嗎?地上那麼涼,你還跪!快坐下!待會兒就給我回房休息去,哪裏也不許去了!”
天淵點點頭,依言坐下,低頭想了片刻,欲言又止:“爹爹,小哲他……”李灝歎了口氣,沒有說話,眼中盡是滿滿的傷感。
天淵渾身一震,這是幾乎絕望的眼神,寧靜的讓旁人抓狂。曾經,娘去世後的那一年裏,爹爹就是這樣不說話,就是帶著這樣的眼神,整日在娘的墓前喝酒,連罷了一年的早朝,才漸漸回轉過來。在那段守墓的日子裏,李灝不理睬來送飯的李三,不理睬來勸慰的兄弟,甚至不理睬因喪母而驚懼不已的小天淵。也就是在那時,劉家的勢力才得以壯大,以至於發展到現在囂張跋扈,目中無人。
“爹爹,小哲不會有事的,爹爹!”天淵猛地抓住李灝的手,大聲嚷道,淚水情不自禁的淌了下來:“爹爹,小哲隻是跑出去玩了。這才第幾天,他玩倦了自然會回來。爹爹!陳清帶人去城外找了,過幾天便會有回應。說不定他們已經找到了小哲,現在正在往這趕呢!爹爹,小蝶的胎記疼,說不定是其他什麼原因,她還那麼小,怎麼會懂,一定是被嚇到了,才胡言亂語的。爹爹!你不要這樣,爹爹,你說話好不好?!爹爹,爹爹,淵兒知錯了,你怎麼罰淵兒都行,就是不要不理淵兒。爹爹,淵兒求您,求您。”
李灝深深的望了眼自14歲後就從未如此失態過的天淵,傾身過去,抱住他,低聲喚道:“淵兒,別怕。爹爹在這裏呢!”
天淵顫了顫,抱緊李灝,終於痛哭出聲:“都是淵兒的錯。小哲和花無霜的約會,淵兒當日便知道了。可是,淵兒卻忘了這事。都是淵兒的錯。我對不起娘。”
李灝聽到天淵提及慕容雀,心中的愧疚更是鋪天蓋地的壓上來,不由也落下淚來,道:“不,說起來是爹爹對不起你娘。”
隻聽屋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天淵慌忙鬆開李灝,用手背擦了擦淚,站起身去擰了把熱巾遞給李灝,問道:“爹爹,我聽陳清說您昨天吩咐他去尋一個八歲左右的女孩。您是怎麼知道的?”
李灝伸手接過熱巾抹了把臉,歎了口氣道:“我看那宣紙是張素花箋,字又顯得那麼稚嫩,猜想應該是個女孩子。看來我倒是猜對了,可還是……”
兩人對視了一眼,頓時覺著心裏沉甸甸的。這時,秋煙推門進屋,眼睛哭得腫腫的,也是一臉憔悴,走進來見天淵也在,強顏歡笑的上來,道:“我見你屋裏沒人,想想應該在這裏,果然如此。小蝶已經睡下了。”天淵點點頭,道:“多謝秋煙姨了。”
秋煙手裏的帕子擰了又擰,終於還是忍不住,抬眼喃喃道:“小哲他?”見天淵臉色黯然的搖了搖頭,頓時落下淚來,慌忙抬手擦了。
李灝看在眼裏,歎了口氣,抬起頭幽幽道:“稻穀雙四,花殘月敗,孤蝶紅舞,春景複四。稻穀既是春稻之期又是暗喻哲兒肩頭的胎記,雙四即是八歲。蝶兒的胎記紅腫疼痛,哲兒卻已然失蹤。雙生子隻剩一個。當年抓周時,道長所送的命簽詩,如今一一兌現了。這都是天命。想來應當是哲兒命裏有此一難。”
“爹爹,那春景複四呢?道長解釋了沒有?”天淵從未聽李灝提過什麼命簽詩,這時也不敢多問。李灝搖了搖頭,黯然落淚道:“最後四字乃是天機命數,從來都不會解讀的。”
天淵見父親流淚,心裏也是一揪,鼻頭瞬間又酸了,恨不得現在就把小哲找出來好好訓斥一頓,卻不敢再問,隻是勸慰道:“爹爹,最後這句聽起來像是個好句。若真是小哲的命數,小哲大概並沒有性命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