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輝十六年。江南。三月。初春。
淅淅瀝瀝的小雨下了足有半月,潤濕了整座柳城,如一副潑墨山水畫掛在天地之間,滲入每個人的毛孔。正值清明,路上的行人稀少,大多神色匆匆,麵露悲切。
一間茶鋪開在去城裏的必經之路上,鬥大的黑幅上寫著錦繡鮮紅大字:“杏花村”。來來往往,途徑柳城的過客大多會在此停下來,討口茶喝。
這日,細雨下了半日,終於停了。天卻仍是霧蒙蒙的一片。茶鋪裏坐著個兩個英武青年。其中一個留著及腰的黑發,用紫色繡紋錦帶輕挽著,俊美的臉龐,似乎顯得太過柔和了一雙桃花眼裏波光閃爍。另一個則顯得更穩重些,俊眉鷹眼,細長的薄唇微微抿著,渾身透著一種沉靜,隱約的卻有著淡淡的悲傷。
“老大,雨停了呢!”桃花眼瞥了眼天色,抿了口茶。
“嗯。”另一個抬頭望了望天,低下頭去喝茶。“這壺茶喝完,我們就走。”
“老大,小哲他,在柳城嗎?”
“我不知道。隻是習慣性地過來看看。”
“真快。已經八年了啊。”自從小哲失蹤,老大每次途徑一地,都要把周圍方圓幾裏的鄉鎮翻個底朝天,希望能找到這個當年離家出走失蹤的弟弟。
天淵沒有接話,隻是望著窗外的嫩柳出神。
一陣悠揚的笛音隨風嫋嫋傳來,如泣如訴,笛聲搖曳而上,清淡脫俗,讓人不由心神蕩漾,為之一醉。
“哇,這附近,誰在吹笛嗎?老大,你聽,真的好美。”
天淵點點頭,不由的閉上眼,靜靜的聽著。
不遠處的涼亭裏,一位十五六歲的少年正默默地吹著支潤玉白笛。他一身素衣,白皙的臉龐襯著一雙淺灰色眼眸,整個人顯得溫潤如玉,正沉靜的望著眼前的景致。笛音嫋嫋,久久不能散去,就連匆匆而過的過客也被這笛音吸引,紛紛轉過頭來,望向他。
就在這時,一個少女穿著身粉紫錦裙急急跑來,一雙杏眼瞪得滾圓,雙手叉在腰上,大聲喊道:“花莫落!”
笛音驟停。“少宮主。”那少年淡淡一笑,順勢收了玉笛。
天淵和沈煜聽的正入神,卻沒料到笛聲突然停了,都有些失落。兩人站起身來,付了茶錢,出門牽了韁繩就要上路,卻突聽身後涼亭裏傳來一聲嬌喊。
沈煜好奇的轉過頭看了看,卻見一群人正圍成一圈。隱約中一個少女正在對另一個少年撒嬌耍賴,不禁咧嘴一笑,正要說話,卻聽天淵喚他:“老五,走了。”
他回頭對上天淵冷冷的眼神,不敢再說什麼,不禁暗自吐了吐舌頭,翻身上馬,向柳州行去。
“花莫落,讓你等我的啊!你怎麼先跑出來了?!”花無霜氣哼哼的嚷著。
賭場那麼無趣,居然還能一口氣呆了近一天。莫落望著一向貪玩的少宮主,有些頭痛。卻還是笑著道歉。“對不起。”花莫落好脾氣的低下頭,伸手牽過無霜的手:“我看你玩的很歡,所以就先退出來了。”
“喂,那要是姑姑來了,你不在,那我怎麼辦?!”無霜沒好氣的瞥了眼莫落,望著他那溫煦的目光,最終歎了口氣。
“對不起。”
“算了。下次不許再走遠了。跟緊我。”
“好。”
柳城是一座江南古城,黑瓦白牆,襯著滿城初吐的綠芽。綠意層疊之中,那一抹淡淡的殷紅溫香若隱若現。漫天的潮濕雨氣蕩漾在穿城而過的清河之上,朦朦朧朧,別有一番醉人的韻味。幾方細窄扁舟,偶爾從城河中悄然劃過。雨初歇,便有小販挑著貨擔出來,走家串戶的吆喝著。那隻言片語的江南方言,粘糯溫潤,混在小城濕潤空氣裏,顯得格外悅耳動人。
天淵和沈煜自進城後,便一路牽馬步行,為這江南的景致,竟也有了些許醉意。
突地一陣撲棱聲響起。沈煜微微抬眼,打了個呼哨,一隻雪白羽鴿在空中繞了幾圈,翩然落在沈煜的肩頭。
“老大,京裏的信。”沈煜停下步子,一邊輕輕把鴿子紅腳上的竹管摘下,一邊伸手到懷裏,掏出個錦布袋子,倒了些稻穀出來,喂給那白鴿。
天淵接過竹管,輕輕旋了一圈,打開,取出張細長信紙來,幾眼掃過,便已讀完了,不禁皺了皺眉。
“怎麼了?”沈煜撫著鴿子的羽翅,問道。
“信上說,小蝶離家出走了。皇上大怒。爹爹和秋煙姨都急壞了。”
“什麼?小蝶不是就要和皇上大婚了嗎?怎麼在這個時候?”
“這丫頭,真不知她是怎麼想的!”天淵歎了口氣,從袖裏掏出支精致小筆,放在舌尖潤了潤,提筆在那信背麵注了幾個字,按原樣卷好,放進竹管裏,遞給沈煜:“爹爹信上還說,小蝶前幾天提到過要來江南,囑咐我,多加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