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起,月茫茫,翠黛被輕煙籠罩,一半北風卷了枝葉,帶出來颯颯枝葉搖曳之聲。漆黑的墨汁潑灑在一望無邊的天空中,絲絲涼意在冬日的夜裏無聲地蔓延開來。
辛苦最憐天上月,一夕如環,夕夕都成玦。
師父玉白的手指間擱置的是沾染上墨跡的毛毫,木塊板麵上,雕出落花般的水墨畫,那畫如鳳凰淺吟,輾轉輕唱。
“師父…….”她停下替師父研磨的動作,眼眸純澈地望著木塊板麵上的人。
清澈明亮的瞳孔上配著彎彎細長的柳眉,白皙無瑕的麵上透出粉色的光暈,上彎的唇瓣閃著盈盈的光亮,雖然她的秀發隨意輕綰,但她回眸燦笑之際,猶如九天上的仙子那般。
這樣的一副畫兒,跟著她在清水裏看到過自己的眉眼幾近相似。
這……師父這是畫的她麼?她轉開眼眸,有點不解地看著師父。
“這是為師最喜歡的一個人。”師父沒有抬頭,隻專注在指腹間的那水墨畫上麵。
呯,有東西碎在地上的聲音,霹靂嘩啦,到處都是殘存的碎片。浮光零落,都化在了她黑亮的眸子裏,卻怎麼也流不下來。
師父最為喜歡的人。
難怪會同意白鏡道長的囑咐教習她劍術,難怪會特別對她。隻是因為她的眉眼與師父喜歡的人長得相似。
多麼諷刺啊。
丹碧駁殘秋夜雨,有地方如死灰一般。情啊,真如一把刀剜在了她的心尖上麵。如此美妙的黑夜,卻是傷她的利刃。
不是師父沒有情,隻是,師父的情給了另外一個人,無法再給予她。落月,這是蒼天給的因果報應麼?
師父專注的神情,讓她覺得一瞬間比天涯還遠。那該是怎樣的一種情,完整無缺,永世在師父的心裏難以忘懷。
“美麼?”師父落下最後一筆,將毛毫放在了木頭筆架上,師父將那木頭板子拿起來,拈在指間輕輕吹拂,仿如對待珍寶。
美,傾城之姿怎麼能夠不美呢?一句美,歎不盡她心中那無限的悲憫,房裏,隻有她和師父,但師父的心裏,卻還有另外一個人。
“殷殷紅顏,淩波微步。”師父目光深遂,喃喃地念叨。師父說情執是苦惱的緣由,原來隻是因為師父不願意因她而苦惱。
殤若的身上泛起了疼意,比曾經被人用棒子追著打還要疼上千倍,雖然棒子落在她的身上會留下粉紅色的棍痕,但過後會消失無聲無跡,而如今這樣的疼,卻沒有什麼辦法能磨滅得去的。
“清靈仙子的步子,為師且叫它淩波微步吧,明日為師便就教習你。”師父將那印有與她眉眼相似的墨畫的木頭塊子合起來,塞在了純白的衫衣袖口裏。
有東西堵在了她的嗓子眼裏,她突然不想學淩波微步了,這樣就成為一個人的替代品,非她所願。千言萬語隻化作了一道輕點的頷首,無論如何也得為了落月著想。
她放下手心中的墨條,淩波微步,是指如仙子那般的身姿麼,還是師父喜歡的那一個人也如淩波微步一般的輕盈。
這話她問不出口,她隻是她的弟子,成不了師父心中那個最為重要的女子。
一夜無眠,她起身拉開栓住的房門,緩步踏了出去,又是一個沒有雪的天日。思緒隨著周遭靜諡的氣息漸漸緩慢了下來。
有光在她的視野裏躍動,雙足不自禁地踏上那染光之境。曲水邊,是師父獨自靜立,身形削瘦,站在碧空如洗的藍天之下,有些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
那樣的背影太過於蕭索,像是陷入了紅塵中忘不卻一個人的悲涼。她的眼眸裏有淚花打著轉,她多想將那蕭索的身影擁在懷裏。
“師父……”她喃喃地喚了一聲,就見到師父純白的衣角轉了個弧度,看向她的時候,卻帶上了微微的笑意,師父讓她越來越搞不懂了,上一刻還會獨自淺唱蕭索,下一刻卻笑意盈盈。
她微微歎了口氣,總歸是因為她這張麵皮吧,隻要她還在師父的身邊,師父便不會因著見不到那個人而悲傷泛起。
可是啊,師父,她隻是殤若,永遠不可能成為她。
“嗯,為師想著你應該是將靈氣融會貫通進了脈胳中,那修習淩波微步便會更加簡易得多。”師父鬆開背在身後的手指,垂落在身側。
“是,師父。”淩波微步,聽上去極為的柔美,她的麵前不禁泛起了清靈仙子足尖生風的那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