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目睽睽之下,覃川索性破罐子破摔,當仁不讓地抓了個果子吃,一麵膽大包天地皺眉評價:“也就一般般。”
眼看場子就要僵在這裏了,青青趕緊又拍了拍手,女弟子們立即會意,捧著樂器繞台坐成一圈。青青領著一眾跳舞的女弟子飄然上台,婉約地向山主龍王二人行禮。樂聲正要奏響,山主忽然想起什麼,急忙揮手,轉身問臉色冷淡的左紫辰:“玄珠如今在太微樓可有一月?”
左紫辰欠身答道:“回師父:還有五六日。”
山主有些感慨:“今日難得有龍王送來好酒,她貴為金枝玉葉,又豈能虧待了她?這便讓她出來拜見龍王吧。”
左紫辰麵無表情,說了聲是,起身走了出去,衣角擦過覃川的腳背,他沒有回頭。覃川嘴裏的果子再也吞不下去,放在嘴裏嚼了又嚼,味同嚼蠟。
沒過一會兒,左紫辰便領著玄珠回來了。她在太微樓的一個月顯然過得不大好,憔悴得厲害,整個人瘦了一大圈,不過這些都比不上她麵上那種幽怨傷心的神情,她兩眼隻盯著左紫辰的後背,像是馬上就要哭了。
山主微微皺眉,咳了一聲:“玄珠,上來拜見白河龍王。”
玄珠勉強收拾了糟糕的情緒,急急上台,忽見覃川靜靜看著自己,她不由放慢了腳步,兩人的視線在半空膠著徘徊,誰也不撤退,直到她跪在山主台前,叩首於地,低聲道:“不肖弟子玄珠拜見師父,拜見龍王大人。”
這個素來高傲的女子,寄人籬下到今日,也不得不低頭了。不想看她低頭的模樣,覃川別過腦袋。手掌忽然一暖,被人緊緊握住,卻是傅九雲。他沒有看她,隻是攥著她的手,低頭去喝那杯相逢恨。喝了一半,卻遞給她,低聲道:“要喝麼?”
覃川勉強笑著接過來,想像平常說句玩笑話,不知為何又說不出來,隻好東拉西扯:“這酒的名字蠻好聽的,相逢恨晚,不愧是仙家的東西,名字都那麼有意境。”
傅九雲托著下巴轉頭對她笑:“既然相逢,就沒有恨晚一說。隻要是我喜歡的,無論怎樣都會成為我的。”
她原本已經把酒杯靠在唇上,聽他這樣話裏有話,再也喝不下去了,好像喝了就等於讚同他的話似的。放下杯子,她幹笑兩聲:“九雲大人果然是……那什麼,英雄氣概……”
他沒說話,隻是更加用力地握住她的手,錯開五指,摩挲她指間嬌嫩的肌膚。
長笛聲起,東風桃花曲終於開場,長袖如流雲,纖腰似雪舞,數不盡的風流繁華,連山主看得都有些發愣。
可是覃川沒心情看,她正小心翼翼努力著要把手從某人手裏奪回來。拔啊拔,一根手指出來了、兩根手指出來了……眼看半隻手即將脫離魔掌,他忽然又全部抓回去。他食指和中指上有厚厚的老繭,在她掌心繞圈摩挲,又麻又癢。
覃川癢得幾乎笑出來,趕緊轉移他的注意力:“大人啊……您看青青姑娘的舞,跳得真好。”
傅九雲笑了笑,低聲道:“我見過最好的,所以次一等的,都入不了我眼。”似乎是想起了什麼美好回憶,他笑得極溫柔,連聲音也變得溫柔:“川兒,我是個自私且自大的男人,我隻要最好的。她願意,我這一生都不會離開她;她不願意……不願意也會是我的——你懂嗎?”
她的喉嚨仿佛一下子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做夢也沒想到他會說這樣的話。連左紫辰也未曾說過的話,居然是他說出來了。心底有浪潮瘋狂地洶湧而上,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她隻能咬著牙,定定望著前方某一點,讓垮堤的情緒不至於摧毀表麵的平靜。
世間人情冷暖,變幻莫測,一生是很長的時間,怎能那麼輕易說出口?可是他的語氣、表情、手心的溫暖都告訴她:這絕不是假話。像是已經堆積在心底有很多年了,明明很寶貴,如今偏偏裝作毫不在意晾出來,被傷害被拒絕也全然不懼。
覃川深深吸了一口氣,聲音沙啞:“……我不懂。”
他微微一笑,並不在意:“總會懂的,因我不會放手。”
她猛然眨了眨眼睛,眼淚快要掉出來了。青青在台上跳了什麼,龍王說了什麼,甚至玄珠朝她這裏看了多少次,她都無法注意。傅九雲的手掌撫在她臉頰上,像是在嗬護一朵柔弱的花,他帶著酒香的唇靜靜靠上來,在她冰冷的臉上吻了一下。
“大燕國的帝姬,你還要騙我多久?”
他平靜地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