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一聲低呼,那個人毫無防備的被絆倒在地。
慕爾登額連忙跳出來,剛想喊一聲:“哪裏來的小賊?”話到嘴邊,硬是生生地憋了回去。
淡淡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腰間那條隱隱透著一抹黃色的帶子讓她微微一震,有一種想扔掉手中的書玩命逃跑的衝動。
摔倒的人站起身,飛快的拍掉衣服上混著雪的灰,同時憤憤地掃了一眼對麵傻站著的她。如果不是不想讓別人發現自己在這兒,真想把這個奴婢拖出去打二十板子。
咦?等等……他重新打量了一下對方,以她的身高,應該十歲左右,宮裏怎麼會有這麼小的宮女?而且她身上的衣服不是宮女規格的冬裝。這個時候能出現在永和宮裏的……
他顧不得身上的痛處,一把將她拉到角落裏。
“你就是十妹妹的新伴讀?”
借著朦朧的月光,慕爾登額終於看清了那張近在咫尺的臉。蒼白,瘦削,烏黑的眼珠閃爍著好奇的光芒,個子將近高出自己一頭,肩寬,腰窄,身材單薄。衣服料子是簇新的,寶藍色的雲錦暗花紋,外罩著玄色馬褂。標誌著身份的黃帶子上係著一塊玉佩和一個絳色荷包。
慕爾登額整個人微微放鬆,揶揄道:“十三阿哥名不虛傳,果然生的是俊俏非凡。”
被誇讚的人竟是臉色微赧,急忙放開緊抓著她的手,有些不好意思的問道:“瀅兒這丫頭,都編排我什麼了?”
“妹妹向來都以有這樣的兄長而自豪,你不用害羞呀!”她羨慕地拍拍胤祥的肩,他的臉色突然變得扭曲,忍不住低吟出聲。
慕爾登額慌忙鬆開手:“摔得這麼重?十三阿哥,我……奴婢不知道是您,以為是鬼鬼祟祟來偷東西的小毛賊呢……”
“不關你的事。”
見她急得不知所措,胤祥連連搖頭,捂著傷到的左肩,解釋道:“是我們兄弟幾個比試摔跤受了一點小傷,不打緊的。你知道玉欣去哪兒了嗎?我就是來找她的。”
“玉欣?申時寧壽宮擺了戲台子,娘娘們都奉旨帶著格格們去陪太後看戲了,玉欣當然也要前去伺候著。”
胤祥輕輕揉著傷處,忐忑的看了一眼正關心地注視著自己的慕爾登額,猶疑半晌,才不確定的問道:“那……你可以幫我上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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側殿的耳房裏,慕爾登額拔出火折子點燈,胤祥在身後輕輕提醒她,不要太亮,免得招來別人。
等她舉著燈走到暖炕前,胤祥已經退去了上衣,有些拘謹地坐在炕邊。
她瞪大了眼睛,忍不住低呼了一聲。
“怎麼了?”胤祥旋即轉過頭,緊張地低聲問道。
慕爾登額別過臉,不去看他渾身青紫的傷口,挽起袖子將毛巾在溫水裏擰了,遞到他的手裏,看著他擦身,小心翼翼的問道:“十三阿哥,你是皇上親生的兒子吧?”
胤祥一愣,臉色微微有些難看,硬是忍住了怒氣:“這話若是別人聽了去,你的小命就沒了!”
他的語調不重,氣勢卻有如千斤。
慕爾登額接過他遞回來的毛巾,打開胤祥帶來的一小瓶藥酒,倒出一些在手心裏,慢慢活開,仔細的抹在他的傷口上。
“既然都是親兄弟,怎麼還下手這麼重?”
胤祥微微挺直了背。雖然是背對著她,卻也能感覺到她此時定是皺著眉頭,於是無所謂地笑道:“弟弟年紀小又好強,出手難免有失輕重。再說本來拳腳無眼,若是為著不傷到對方而陷於掣肘,那就失了比試的意義了。”
“聽起來十三阿哥是認為自己‘雖敗猶榮’了?你這哥哥當得還真是稱職,讓著弟弟又怕被發現,定是故意往地上狠狠摔去的。”
慕爾登額輕聲歎氣,上藥的手勁輕了又輕。想來如此好鬥成性的必是八格格提到的十四阿哥了,小哥倆相差不到兩歲,自小一起長大,難免互相比試著爭做最好,十三阿哥的額娘章佳氏的身份沒有德妃高,他又略長,自然會讓著弟弟。
“你知道就好了,不要告訴別人,尤其是額娘。”胤祥小聲提醒她。
她側過頭,故意刁難道:“十三阿哥拿什麼好處來換我的守口如瓶啊?”
胤祥想了想,一眼瞥到她進屋時隨手扔在桌上的書。
“我念書給你聽,可好?皇阿瑪每次考我們背書,都會誇我背的最好。”
慕爾登額聳聳肩,心想這還是便宜他了,不過人家是阿哥,能不擺出皇子的架子已經很是難得了。
胤祥見她沒有異議,便伸長手臂取了書,一看名字,笑道:“原來是《詩經》,五歲的時候我就會背了。”
“你唬我。”慕爾登額捶了他一記輕拳:“皇子要六歲才進上書房,你卻說你五歲的時候就會背《詩經》,想是無法證明你的話,我卻偏不信。”
“何苦騙你。”胤祥苦笑了一下,隨手翻到其中一頁,正是《魯頌?駉之什》這一章。他指著上麵的眉批道:“你定是從德母妃寢殿前院的小書房裏取的,那兒裏麵有不少是四哥曾經讀過的書,這裏還有他的批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