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精致的盒蓋,微挑了些藥膏細細塗抹在膝蓋的兩團青紫之上,待藥風幹,她才放下褲管,斜著身子躺在床上。手滑進枕頭下麵壓著的物什,一遍遍撫過去,質地柔軟順滑,紋理精細,指腹見傳遞過來的觸感令她莫名地安心起來。
“吱嘎——”門被推開一條縫,隨即露出一個光溜溜的腦袋。
她忙坐起了身,朝走進來的人展顏一笑。
“可是不燒了。”胤祥見她氣色不錯,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拉了把椅子在對麵坐下,續道:“既是好了也還是要早些休息,多吃幾服藥,別再閃著。”
慕爾登額忍不住歎道:“我又不是藥罐子,這都喝了兩天的藥了,嘴裏一股苦味,吃什麼都嚐不出味道了。”
“嫌苦就吃點蜜餞,我上次從杭州帶回來的不是還有很多嗎?誰叫你身子這般單薄,咱們同樣守了一夜,隻有你發燒最後還昏迷了一整日。”
他說著,心裏卻在不停自責,若不是自己不聽勸,她又何苦會陪他淋了一整夜的雨。
“慕爾登額……”
忽聞胤祥的語調變得怪怪的,她不自然地抓緊了枕頭的一角。他正欲說下去,一眼看到了枕下露出的一抹白色,話到嘴邊硬是吞了回去。
“你要說什麼?”慕爾登額不察,仍是緊抓著枕頭,枕下的物什完全暴露了出來。
胤祥重又笑道:“無事,看你害怕的樣子,好像我能吃了你似的。”
慕爾登額撇撇嘴:“吃我?我才不怕呢。上次你說我的肉又酸又硬,連湖裏的魚都不吃,你更不會吃了。”
胤祥的眼中布滿笑意:“哦?你不知我原本便愛吃酸?”
她搖搖頭,輕聲道:“你愛吃的是酸是甜,與我何幹?”
話音未落,胤祥突然俯□,雙手撐著床邊,目光炯炯地盯著近在咫尺的她。慕爾登額向後蹭了蹭,卻是蹭到了床的最深處也沒有逃離多遠的距離,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胤祥的臉在一點點靠近。
玻璃珠子般清澈明亮的雙眸在眼前不斷放大,慕爾登額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她下意識地閉上了眼。
胤祥細細打量著她,眼皮下麵,兩顆眼珠不安地轉動著,臉色微紅,呼吸也因緊張而局促起來。
“為何要許下那承諾?”
“嗯?”她睜開眼,愣愣地看著他許久,才答道:“因為你對我好,我想盡我所能幫助你,也為了……為了讓娘娘安心。”
“就這些?”
胤祥輕輕一笑,終於直起身。看到慕爾登額點頭,目光又轉移到那抹白色之上,問道:“慕爾登額,你覺得四哥是個怎樣的人?”
“四阿哥?”她疑惑地抬起頭,胤祥今日很是奇怪,總是問自己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她低了頭去想答案,道:“四阿哥是個好兄長。”
想到他們三人在風雨中守候了一夜,同甘共苦的經曆讓她小小的心中暖融融的。
胤祥見她提到胤禛時眼中淡淡透出的異樣的光彩,心裏沒來由地一陣酸澀,倏地托起她嬌俏的下顎,對上她瞬間驚愕的眼眸,他便笑了,笑得眼角都彎起來,繼而發出一聲無奈地歎息。
“慕爾登額,你可曾明白自己的心?”
她的心?她不自然地捂著心口處,小小地一顆心不知能負荷多少,也許,隻能容得下一個人的位置。
而那個人,是他嗎?
第一次在書房見到他,心便好似被什麼緊緊抓住了一般。自那之後,雖見麵的次數不多,無意間,她卻總是不能控製自己的眼,自己的心,時不時地投之以一瞬,便覺安心。看到他眼中落寞的神采,她會隨之失落,偶爾見到他難得露出的笑靨,她的心便飛揚起來,做的夢都是甜的。
這,便是喜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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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爾登額,你可知道,皇阿瑪給了額娘一個諡號?”
胤祥的一句話,將她從思緒中拉回現實,她稍一愣神,旋即點頭道:“聽玉欣姑姑提了,說過幾日便會正式下旨,諡號為敏。”
胤祥倚著床邊,右手反複摩挲著腰間的荷包,戀戀不舍的眼神令慕爾登額的心中也是萬分難過。連她都不能一時之間接受章佳氏的離開,更何況是親子?
“待額娘的喪儀完畢,我要隨皇阿瑪巡幸塞外。”他低著頭,淡淡地說道,隨即便是一聲輕哼。
他真是天真不是嗎?以為皇阿瑪革了三哥的爵位,心底還是對額娘有情的,可是轉瞬便發布出巡塞外的消息。
偌大的紫禁城裏,人人都戴了麵具,一心想著勾心鬥角,為了名利權勢向上攀爬,而在這忙碌出行的前夕,誰又真正關心過那一縷才逝的芳魂,誰又真正在乎這三個剛剛失去娘親的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