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水珠沿著琉璃瓦落下,偏巧砸在她的頭上,她抬起頭,緊接著又掉落在她的眼睛裏,沿著臉頰滑落。
殿門被拉開,身後傳來紛雜的腳步聲,她忙低頭飛快抹了一下眼角,轉過頭朝魚貫而出的幾位皇子一福身。
為首的依然是胤礽,臉上盡是疲色,任華麗的衣飾也掩蓋不去。
眾人顯然沒有預料到她會候在這裏,隻聞胤礽道:“起吧,是皇阿瑪要召見格格?”
她點頭答道:“適才來時見阿哥們都在裏麵,托雅不便進去,是以在這兒候了一會兒。”
“一會兒?”胤礽的聲音冷冽起來,誰人看不出她絕不是僅僅站了一會兒這麼簡單。
“這幫奴才眼睛都長到天上去了嗎?竟然讓你站在外麵吹了這麼久的風?”胤礽厲聲朝守在門口的幾個小太監怒道。
眾人都沒預料到他會發這麼大的脾氣,胤祉隨著附和道:“定是皇阿瑪不在宮裏,這些奴才們的憊懶性子都養出來了,是該好好管教管教。”
她抬頭掃了一眼,隻有胤礽、胤祉、胤禩、胤祥和胤禎幾人,不見胤禛。正心下猶疑,梁九功已從裏麵出來,朝胤礽等人道:“萬歲爺問太子爺和幾位阿哥為何還未離去?”隨即又看向寶音托雅:“格格,萬歲爺宣格格進去。”
她微微吐了一口氣,朝眾人一笑,退身入了乾清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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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暖閣裏,康熙隻著了常服歪在暖炕上翻著奏折,對跪在下麵的她並未看去一眼,周圍是這般安靜,隻能聽到折子打開又闔上的輕微聲響。
她便這樣跪著,跪得筆直,目光沒有四處亂轉,思緒卻是漫天飛舞,將適才見到的幾人麵部表情一一想過,又想到胤禛,這些日子因為康熙要回宮是以都沒有見過他,也不知他好不好,是不是還是一忙起來連飯都顧不上吃。每次看到他清瘦的身影都很是心疼,不知為何他就是胖不起來。
不過,胖了的他又會是什麼樣子呢?想到此,嘴角不由地揚起,而偏偏這一細微的動作,被批完折子的康熙一眼捕捉到。
“跪了這麼久還能笑,想何美事呢?”
康熙的突然發問,她一時怔住,不知該如何回答,卻又不能不回答,想了想隻好說道:“想著如何增肥。”
“噗嗤……”
康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旋即噴了出來,緊接著又咳嗽了兩聲。梁九功忙挑簾進來伺候,平順了口氣,康熙示意他退下。
待屋子裏又隻剩他們二人,寶音托雅朝他磕了三下頭,道:“托雅請皇上賜罪。”
“賜罪?你何罪之有?”
“托雅害皇上被茶水嗆到。”
“就這樣?”康熙精明的目光打量著她問道。
她不答反問道:“還有別的嗎?托雅不知。”
看著她純的如嬰兒般的眼珠坦然地望著自己,康熙笑了笑,起身走到她身邊,目光逐漸深遠起來,自語著:“好一個‘不知’。你不怕朕治你一個‘欺君之罪’嗎?”
“怕。”她迅速回道,“沒有人不怕死的。可是皇上,托雅什麼時候欺騙過您了?皇上慧眼如炬,托雅在您麵前無所遁形,根本沒必要說任何謊話。”
良久,康熙都沒有再說什麼,她便一直望著他的背影,雖隻是常服,依舊是皇帝的專屬顏色——明黃。明亮的黃色令人炫目,然而被這光環圍繞的人,內心卻最為孤獨。
不由地想到胤禛說的那番話,她暗自感歎,如果沒有這身份牽絆,他們父子兄弟想必也不會逐漸走向那一個慘烈的鬥爭。現在表麵的一切雖看起來是那般平靜,然而實際上,早已風起雲湧。
直到膝蓋麻木地不像是自己的,她打量了一眼康熙,而他仿佛早忘記她,兀自想著心事。她委屈地低下頭,悄悄揉著漸漸沒有知覺的膝蓋,身子也不再挺得筆直,直接坐到了小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