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做什麼?”當杞桑從腰封抽出銀鞘匕首時,苻堅一把拽住了她的腕。杞桑瞥一眼手腕,又瞟一眼睡榻上紮滿銀針的苟曼青。她輕笑出聲:“怎麼?東海王是怕姥姥我,青天白日裏謀害苟小姐?”苻堅的麵色變了變。他分明擔心的也不是這個,他隻是眼瞅著匕首銀光一晃,下意識地便想阻攔她。杞桑冷笑:“她本就活不了幾日,哪消得姥姥我動手?東海王真是杞人憂天。”說罷,她冷冷抽手,扭頭衝著婢女冷口冷麵道:“愣著做什麼?還不端藥盞過來。”婢女嚇得哆哆嗦嗦地捧過藥盞。杞桑冷睨苻堅,直逼得他微露赧色,稍稍斂眸,她才作罷。她微勾唇角,淒冷一笑,長袖一揮,刀刃便淺淺地吃進手腕裏,霎時,一抹殷紅濺落藥盞。“你這是做什麼?”苻堅急跨一步,掌住她的胳膊,眸光盡染急色。杞桑似覺好笑,不以為意地挑眉道:“東海王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深諳術數之人,如何不知這夏朝龍毒,非龍鱗不得解。而龍鱗——”她看著白皙手腕上劃破的紅痕,笑歎,“可不就是姥姥我的血肉嗎?”苻堅麵色陡地煞白,他緊住她的胳膊:“此話當真?”裝什麼大尾巴狼!杞桑心底狠罵他虛偽,麵上卻裝得若無其事。她甚至笑著拂開他的手:“怎麼?王爺是怕這藥盞裏的血還不夠多?非阻著我,不讓我止血?”苻堅聞聲陡地鬆了手,表情極不自在。杞桑把匕首扔給婢女,自顧封住兩道穴位,扯出一張絲帕,草草纏住傷口。她似懶得看那苟曼青,邊纏傷口邊冷語:“血是藥引,待藥涼了衝服。”她說罷,轉身便走。“呃……姥姥,藥……藥方呢?”婢女怯生生地追問。“上我屋裏取。”杞桑跨過門檻,頭都不回,“還有,銀針,沒我吩咐,一針都不能拔。”婢女為難地看向睡榻,苟曼青渾身紮滿銀針,像隻刺蝟怯弱地蜷縮著,周身都在微顫。她不放心地看向苻堅:“王……王爺?”苻堅盯著藥盞裏的殷紅,不自覺地深鎖劍眉。“王爺?”苻堅聞聲陡地斂眸,“一切聽郡主吩咐。”說罷,他大步出屋,甚至忘了看一眼滿目祈盼的苟曼青。桑園,還是舊時模樣。杞桑倚著窗棱,望一眼窗外,暗歎一氣,食指蘸起一點藥膏,塗在傷口上。“娘親?”小石頭一雙淚眼亮閃閃的,“你怎麼傷著了?”杞桑旋了旋腕子,自嘲地笑笑:“這點傷算不得什麼。瞧,不是好了嘛?”這記藥膏還是在青丘時調製的,用的是英水水底,千年的水草精華,擦在外傷處,可瞬間愈合,不留傷痕。小石頭對著她腕子上淡若無痕的傷口吹了吹氣:“娘親,疼嗎?”“傻孩子。”杞桑撓撓他的頭發,“你真以為你是神仙兒氣,吹一吹,就好了?放心,再擦兩次英水萃,傷口就能痊愈了。”小石頭撅著小嘴嘟囔:“我要快快長大,長大了,再不許旁人欺負娘親。”“真是好兒子。”杞桑摟著他,吧唧就親了一口。她起身,拍拍衣襟:“找你芸姐姐玩去,娘親要去宮裏走一趟。”“宮裏?那個獨眼秦王不是好人!”小石頭滿臉急切。杞桑忍俊,笑出了聲:“你這小娃娃,倒是個人精。不礙事,苻生奈何不了我。況且,你灌灌姨在他手上,我不去也得去啊。”她低眉斂笑:“與其都是要去的,還不如先下手為強。”步入未央宮,已近黃昏。杞桑一路大搖大擺,竟無需通傳。承明殿裏,苻生似已等候多時。苻生斜靠金鑾椅上,抱著一把寶劍,心不在焉地把玩著劍穗子。“你倒是膽大。”他輕笑,卻連眼尾餘光都沒捎給杞桑。“秦王過獎。”杞桑笑對。她衣袖一揮,衝著太監,趾高氣昂地下令:“怎麼?看座都不會?”太監怔住,隨即,偷瞟君上。苻生總算看了過來。他手一揮,示意太監照做。“說吧,抓灌灌,所為何事?”杞桑抱肘,虛張聲勢。“好奇罷了。”苻生語氣輕飄,“妖精嘛,誰人不想見?”“為了一隻籠中鳥,居然放了苻柳?”杞桑瞥一眼太監呈上的椅子,大咧咧地落了座,“這筆買賣,你可虧大發了。”“嗬,孤以西陲貧瘠之地,換得‘王天下’的皇後,何虧之有?”苻生的鷹眸閃過一道冷芒。杞桑微微搖頭:“姥姥我可沒答應。”“怎麼?嫌這份聘禮不夠厚?”苻生斜目。杞桑笑得雲淡風輕:“聘禮,今日城樓之上,我已說得再明白不過。秦王若是有誠意,集齊聘禮,我隨時下嫁。至於,灌灌嘛——”她頓了頓:“我今日非一並帶走不可。”“哦?”苻生鏗地撂下佩劍,坐直了身,“孤倒是好奇,你何來如此大的口氣。”“秦王有所不知。夏朝龍毒,狠辣無比,食之者,毒發當場,嗅之者,毒延一月。算來——”她故意掐指,“貴妃娘娘也該毒發了。”“你——”苻生蹭地彈起,怒目相視,“此話——當真?”“巫無骨不曾告訴王上?”杞桑挑眉,故作驚訝狀。她皺了皺黛眉,惋惜語氣:“這可如何是好。貴妃娘娘嬌弱無骨,如何抵得住龍毒之傷,嘖嘖,若是香消玉殞了,著實可惜。”苻生黑著臉,踱下玉階,指著杞桑,怒道:“你若膽敢誆騙孤——”“我騙你作甚?”杞桑蹭地站起,咄咄逼近一步,“你若不想你的愛妃死,就此放了灌灌!”兩人一高一矮,對峙著,互不相讓。杞桑昂著小下巴,盯著苻生的義目,冷哼道:“姥姥我當初是瞎了眼,才會一時不忍,幫你磨眼。自古君王皆薄幸,你坐擁後宮佳麗三千,想來是不在乎區區一個董婉兒。”她拱手:“就此別過。灌灌,我自有我的法子營救。區區一個巫無骨,困不了我幾時。”她說罷,轉身就走。可就當她將要邁出大殿時,苻生冷聲喝道:“站住!”杞桑頓住,微微扭頭。苻生火冒三丈模樣,卻咬牙咽下,大袖一揮,勒令小太監:“傳旨巫無骨,命他把那隻鳥兒一並帶上。”杞桑勾唇,輕柔一笑:“王上是要我與巫無骨對質不成?若是如此,奉勸王上不必徒勞無益了。巫無骨既是有心欺瞞,想必是對貴妃用了藥,延遲了毒發。”她直視苻生:“普天之下,能識破巫無骨伎倆的,除了姥姥我,便隻剩智靈仙道。王上若是不信,大可召仙道替你的愛妃把把脈。”她又拱手施了一禮:“苟曼青還等著我續命,先行告退了。”她直起身,語氣輕飄:“哦,王上若是想通了,自會送灌灌回來。其實,召見智靈也未必有用,他是東海王至交,而東海王如今等著我救他的心上人。我說貴妃中毒了,智靈萬不敢說半個不字。如此……”她笑:“這便是一個斷不了的無頭案。除非,等到貴妃毒發那日,真相大白。不過,那樣也就遲了。”“告辭!”她不顧瀕於暴怒邊緣的苻生,笑著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