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上午,蘇芒在後排拿支鉛筆敲敲麒麟的頭:“你中午有空嗎?陪我去個地方。”生怕他會拒絕,趕忙拍著書包,“我帶了藍莓麵包和水當午飯。”
麒麟便記得了,她喜歡甜膩的食物,愛喝冰紅茶,這一生都沒能再忘記。即使後來他見多了舉止優雅,在舞會上紅酒盛妝言笑晏晏的盛妝女子,他能想起來的,還是當年抱起大瓶冰紅茶咕咚咕咚大口大口喝的小姑娘。
下午他們逃了課,溜出教室的時候,不斷有人和蘇芒打招呼,在城南中學,她是好人緣的女生。麒麟想去車棚推車,蘇芒搖搖頭:“我們步行去。”
麒麟說:“好。”
蘇芒蹲下身,從操場的台階一角掀起一塊石板,狡黠一笑,掏出一把鐵鍬,抄在手裏晃了晃:“你怎麼不問我們要去哪裏?”
麒麟怔住,他當真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蘇芒把鐵鍬遞給他:“幫我拿著。你這個人哪,悶聲不響地就跟出來了,真不好玩。”
可是,隻要是和她在一起,去哪兒又有什麼要緊?蘇芒蹦跳地走著,麒麟在她身後拿著鐵鍬,女生背著巨大的書包,穿高幫帆布鞋,鞋帶老是散開,走上一截路,就要停下來係一係。麒麟看不過去:“我給你係。”
蘇芒抬起頭望著他,慢慢地伸過腳,小聲說:“我就是不會係鞋帶。”
麒麟和她對視,空氣裏有那麼一刻幾近靜止的窒息。他訕訕地低頭,幫她係緊鞋帶,還打了漂亮的蝴蝶結。鞋子上有一小塊灰色的泥土,他掏出紙巾,細心地幫她擦一擦。
女生就那樣把腳伸著,半句話都沒有多說。麒麟一直低著頭,所以不知道她在那時,是在左顧右盼地欣賞一隻匆匆掠過的飛鳥,還是眺望遠處的群山。他隻是反反複複地想,她有一雙漆黑的眼睛,好亮。
走出老遠,他都沒敢再看她,她也沒有再說話。
田野裏的紫雲英全開了,路邊有三三兩兩的桃樹,夾在許多楊樹中間,走了好長一段路,才看到幾株,花事並不盛。然而薄刀山上,隔得那樣遠,仍望見大片大片的緋紅,紅得真隆重,簡直要灼傷人的眼睛。
午後白花花的陽光打在臉上,蘇芒春風滿麵:“那就是我們要去的地方!”
麒麟把她的書包解下來,自己背上,“要登山了,我來背吧。”
蘇芒氣急敗壞:“你幹嗎不問我到底想幹嗎呢,我急死了,我一路都在等你開口,那樣我就可以賣關子,賣很久很久,直到你求我。可你幹嗎老不問呢?”
麒麟慢吞吞地說:“那麼,我們要去幹什麼呢?”
蘇芒這才舒口氣:“憋死我了!”馬上邊走邊說開了,“我昨天晚上夢見薄刀山西頭的樹林裏,第五排從左往右數的第九棵樹下埋藏著寶藏!”
麒麟笑了:“所以你就借了鐵鍬,邀我陪你曆險?”
蘇芒白了他一眼:“是分贓!分贓你懂嗎?就是瓜分寶貝!一般人我可不告訴他。我還想著給你一個驚喜呢,結果你不配合,我的情緒捂了半天,捂著捂著就捂沒了。”
“你經常做奇奇怪怪的夢,然後求證嗎?”
蘇芒虎著臉,儼然是生氣了,信誓旦旦地一拍胸:“連寶藏的地點都夢得一清二楚,這個夢我自然要看看究竟了,說不定咱就發財了呢!”
“那打算怎麼花這筆巨款呢?”
蘇芒答得理所當然:“一部分給媽媽,剩下的供自己去意大利。”
薄刀山上種滿了杜鵑,前幾天剛下過一場雨,山路泥濘。蘇芒把鐵鍬當成拐杖,左衝右突地開路,沒多長時間就登上這座海拔不高的山。西頭果然有片梨樹林,盛開著潔白的花,重重疊疊地壓在枝頭,山穀清幽,幾隻叫不上名字的翠藍羽毛的鳥旁若無人地在林間嬉戲,樹林另一端,有一眼汩汩流淌的泉水,美得相當不真實。
蘇芒在梨樹下奔跑跳躍,很快找到了夢中的那棵樹,麒麟扛著鐵鍬跟上,隻等她一聲令下。蘇芒卻不著急了,圍著梨樹來回踱了兩圈:“就在這裏開始挖吧。”
“為什麼?”
蘇芒振振有辭:“你真沒常識,偉大的建築在奠基前都是要測一測風水的。”